塑造人物形象,需要沉潛到生活深處

2021年06月16日09:16  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塑造人物形象,需要沉潛到生活深處

  路遙在《平凡的世界》裡成功塑造了孫少平、孫少安等形象。圖為電視劇《平凡的世界》劇照。資料圖片

  童慶炳先生主編的《文學理論教程》指出:“著重刻畫人物形象是小說走向成熟的標志。‘人物是小說的原動力’。”在現實主義文學看來,典型人物是小說能否成功的關鍵所在,“典型人物‘靈魂的深度’,不僅表現在符合歷史真實的尺度上,而且還表現在從典型人物靈魂裡所折射出的作家人格的真誠裡”。更重要的是,典型人物與特定時代環境有唇齒相依的關系,“典型環境與典型人物的關系還有相互依存的一面,失去一方,另一方也就不復存在”。所以,“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命題,是一個整體性命題”。放在新時期文學的視野裡,這些觀點構成反思性的回旋。

  成功塑造了一個好的人物形象,是對作家很高的評價

  新時期初期,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塑造的人物形象,曾給讀者留下深刻的記憶,如王蒙《夜的眼》裡的陳杲、張賢亮《綠化樹》裡的章永磷、張潔《愛,是不能忘記的》裡的女記者、王安憶《本次列車終點》裡的陳信等。當然,最打動人心的還是路遙筆下的高加林,以及后來他在《平凡的世界》裡成功塑造的孫少平、孫少安等形象。1985年文學轉折之后,人物形象在小說中的地位一路走低,然而莫言《紅高粱》裡塑造的“我爺爺”“我奶奶”的形象,依然光彩照人。1985年文學轉折,對應著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歷史潮流,19世紀現實主義文學逐步退場,20世紀西方現代派小說成為新寵,它對當代小說的轉型發生了深刻影響。受《麥田裡的守望者》《在路上》等小說放棄人物塑造觀念的影響,一些作家傾向於描寫人物的荒誕與變形,“人物幾乎沒有歷史和過去”,甚至於“每一個人物都是主人公因而沒有一個專門的主人公”。這種風氣一直延續至今,很難說得到有效的扭轉。

  20世紀90年代后,尤其是新世紀文學以來,我們的小說作品中鮮見有光彩的人物形象。2016年4月,著名作家陳忠實逝世后,輿論評價他成功地塑造了白嘉軒的人物形象。對一個作家來說,這個評價是至高無上的。然而,如果將此作為反思九十年代文學、新世紀文學的一個參照,究竟有多少作家“成功地塑造了某某人物形象”呢?這個事例給當代文學創作敲響了警鐘。在新語境下重提“塑造人物”的話題,已變得刻不容緩。

  一段時間以來,有點邪惡的主人公形象在小說作品中越來越多。有些作者熱衷文學作品的人性惡,竟然發展到毫無禁忌的地步。這些作品過分渲染平民生活的不幸,偏重編造離奇情節,以戾氣過重的故事情節吸引讀者,雖然短時間內能獲得獵奇效果,長此以往,則會失去更多的讀者。還有一些作者,以描寫日常生活見長。但打開作品,無非是庸庸碌碌的生活圖景:早晨起來,在想這一天的日子怎麼打發﹔或是與某人在咖啡館見面,或獨自去博物館消磨時光。如此種種,主人公皆成為日復一日的小人物。他們的“典型性”,他們與之發生心靈對話的社會條件,在這樣近乎無奈的敘事中,已不復存在。這些人物形象,不僅沒有歷史感,實際也沒有真正的現實感。現在有一個說法,社會大眾在遠離文學。其實更確切地說,是文學正在遠離社會大眾。

  讓文學人物接上生活的地氣、洋溢時代的朝氣

  近年有一批青年作家重拾“寫實主義”這門傳統技藝,以平實的筆法、素朴的語調、感同身受的情懷,講述普通人的生存處境。不過,相較於新時期初期作品人物形象高度概括性、典型性的特征,大多青年作家仍然過度拘泥於日常生活敘述。人物命運固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有些還觸及現實的某些本質方面。但總體上,依然缺少一種更能揭示人類普遍處境的大悲歡和大醒悟。回望王蒙《夜的眼》裡的陳杲,那個在時代即將出現大轉折之際,夜訪北京的小人物。北京街上的羊肉串,勾起了他難以忘卻的歷史記憶﹔然而剛剛出現的現代生活氣息,也在暗示他的離去,原來牽扯的卻是無法用語言來敘述的過去生活的風浪。與其說他迷離於街頭,不如說他實際上迷離於劈頭蓋臉涌來的新生活,這是一個更為驚人的事實。

  作家永遠都不能放棄“揭示生活深度”的職責,他對人生的犀利觀察與揭露,他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辨別能力,在今天仍然同樣重要。舉例來說,20世紀90年代初,面對滾滾而來的商業化浪潮,陳忠實卻花了整整三年時間,在西安附近的長安、藍田等地查閱地方志,在夜深人靜時刻思索歷史之謎、時代之謎。這種嚴肅面對歷史和生活的創作態度,在今天依然是值得提倡的。他想知道的是:“春草夏風秋雨冬雪裡的原坡和河川,在我早已司空見慣到毫不在意,現在在我眼裡頓然鮮活起來生動起來,乃至陌生起來神秘起來。一個最直接的問題旋在我的心裡,且不說太遠,在我之前的兩代或三代人,在這個原上以怎樣的社會秩序生活著?他們和他們的子孫經歷過怎樣的生活變化中的喜悅和災難?”與其他作家不同,陳忠實按照一個作家的獨特理解,去重建他心目中的歷史生活。於是,在他筆下便涌現出了白嘉軒、鹿兆鵬、鹿兆海、白靈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某種意義上,與其說作家在刻畫他的人物,不如說他是在重建自己精神世界的基礎上,來想象性地刻畫這些人物的。

  不能用今昔之變,將文學的歷史分為兩塊,簡單地認為“過去”的生活不能“重返”。今天人物塑造的低谷,恰恰可能是由於人為隔斷了與過去歷史的聯系,沒有將豐富的文學遺產作為一面反省創作的鏡子來看待。

  針對當代青年作家創作存在的突出問題,特別是當前文學人物普遍存在的扁平化、平庸化現象,重提“小說還是要塑造人物形象”這個老生常談的觀點有特定的現實意義。塑造好的人物形象,還是要沉潛到生活深處,探尋現實人物身上蘊含的先進性與時代性,再通過藝術構思與審美鍛造,讓文學人物接上生活的地氣、洋溢時代的朝氣。 (作者:程旸 單位: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當代文學研究室)

 

(責編:木勝玉、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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