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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常在 鬆茸飄香

符皓
2021年08月18日08:09 | 來源:人民網-雲南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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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過后,羅興保終於迎來了鬆茸出土的日子。

8月16日這天,他冒雨上山,剛進山十來米,就在一處鬆林下,看到了5朵大小不一的鬆茸緊挨在一起,有4朵已經達到採集標准。

正在採集鬆茸的羅興保。羅翠英攝

羅興保有些激動。他立馬蹲下身,用手輕輕扒開鬆茸根部纏繞的苔蘚和枯葉,用削尖的木棍,從旁邊朝著鬆茸的根部緩緩斜插進去,手在木棍末端輕輕往下一壓,鬆茸便從土中被撬起。

剩下一朵不到3厘米的“'童鬆茸”,他並不急於採集,而是從地上抓起一把鬆葉,小心地覆蓋在還未成型的菌蓋上。

採集有法,採集有度,這是羅興保多年恪守的准則。

羅興保今年45歲,家住雲南省楚雄州南華縣五街鎮咪黑們村開們小組。他與組裡其他3戶村民一起,共同承包了村小組一片林地的鬆茸採集權(含其他野生菌),承包面積近1000畝。

今年雨水來得晚,鬆茸出土時間較往年有所推遲。羅興保一度擔心鬆茸減產,影響承包收入,但在採到鬆茸的那一刻,笑容終於浮現在他的臉上。

走在山林裡,羅興保又不斷看見菌窩裡有鬆茸冒出土,有的菌窩最多竟有10多朵。

羅興保又有了信心:“20年來,村裡的山林保護得好,鬆茸的菌窩總體呈上升趨勢,產量肯定會有保障。”

開們小組山林裡生長的鬆茸。羅興保攝

無人問津的“山雞樅”變成香餑餑

鬆茸被稱為“菌中之王”。

在中國,鬆茸主產區主要分布在雲南、四川、西藏及東北地區。

因味道鮮美、營養豐富而產量又相對較低,鬆茸市場價格居高不下。不過,在雲南,鬆茸並不是生來顯貴。

至今,在楚雄當地的採菌人口中,還流傳著這樣一個關於鬆茸走俏的故事——

20世紀80年代初,有日本商人到雲南尋找鬆茸,在雲南當地一份報紙上刊登了消息。

楚雄祿豐人起自忠看到后,發現報紙上登出的鬆茸圖片跟楚雄當地俗名“山雞樅”的菌子很像。

在當時,“山雞樅”在雲南根本沒人要,鄉民有時在山上遇到,還會用腳踢開。看到商機的起自忠隨即帶著“山雞樅”樣品趕往昆明,找到日本商人下榻的賓館。經日本商人鑒定,“山雞樅”就是鬆茸。日本商人如獲至寶,當即便與起自忠簽下了供貨合同。

自此之后,“山雞樅”變身鬆茸,價格逐年見漲。

作為雲南的產菌大縣,南華是有名的“野生菌之鄉”,也是有名的“鬆茸之鄉”。

據公開資料顯示,南華全縣有260余萬畝林地,適宜鬆茸生長的林地面積多達70萬畝,全縣鬆茸年產量超過200噸。

而羅興保所在的開們小組,更因盛產鬆茸而名聲在外。在眾多野生菌收購商中,一直有“南華鬆茸看五街,五街鬆茸看開們”的共識。

靠山吃山,變成香餑餑的鬆茸,自然成了開們村民增收致富的“香餑餑”。

不過,煩惱也隨之而來。

羅興保示范如何採集鬆茸。羅翠英攝

無序採集之殤

“鬆茸對生長環境極為挑剔,隻長在有鬆樹和櫟樹的林下土壤中,一旦生長環境遭到破壞,再生的可能性非常小。”多年從事野生菌保護研究的南華縣林業和草原局林業工程師自正權透露,在鬆茸走俏的同時,南華縣村民砍柴、放牧、毀林開荒等傳統生活方式,也在逐步侵蝕著鬆茸的生長環境。

如何穩定鬆茸的產量?

自正權和一些野生菌研究專家也曾做過嘗試:將成熟的鬆茸搗碎,浸泡在水裡,然后將水連同鬆茸渣噴洒在山林裡。

功夫下了不少,人工繁育鬆茸的試驗收效甚微。

而隨著鬆茸價格持續走高,大家一哄而上,採集方式不規范、無序採集等也讓鬆茸面臨著“竭澤而漁”的命運。

對此,羅興保深有體會。他回憶,早些年,每年7月至10月,開們鬆茸出土的季節,遠近的村民蜂擁而至。

家門口的“寶貝”被外面的人奪走不算,粗暴的採集方式也容易讓菌窩遭到破壞,導致來年鬆茸出土量銳減。

一開始,開們村民的應對辦法很直接。在鬆茸出土的季節,村裡發動全體村民參與巡山,甚至夜晚還安排村民在山上輪流值守。

試行下來,時間和精力成本耗費不少,村民內部又面臨如何分配的難題。

開們小組山林裡生長的鬆茸。羅興保攝

從“封山育菌”到“包山採菌”

上世紀90年代末,位於金沙江水系和紅河水系上游的南華,被列為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重點縣,境內的大部分山林被納入公益林范疇,實行“封山育林”管理。

“以‘天保工程’為契機,南華結合野生菌資源豐富的實際,對全縣200余萬畝林地實施了‘封山育菌’管理。”自正權介紹,在“封山育菌”區域,安排了護林員巡護管理,實行“六不准”政策。即不准毀林開墾、不准挖土採石、不准砍樹割草、不准放牧、不准使用農藥化肥、不准採集童菌及過熟菌。

“封山育菌”守住了鬆茸的生長環境,但如何守住人、讓規范採集執行到位,管理還得進一步精細化。

“包山採菌”應運而生。

其實,早在1995年,在當時五街鄉(后改為五街鎮)芹菜塘村,就有村民嘗試承包村裡的房后山採摘鬆茸和其他野生菌。這一經驗得到了政府部門的大力推廣。

“與其被別人採走,不如我們承包自己採。”2001年,在大部分村民提議下,開們小組嘗試“包山採菌”。

“承包金分配到個人,無論男女老少,一視同仁。承包價格隨行就市,一年一議。”羅興保介紹,每年農歷6月,村裡就會召集村民開會,參照上一年鬆茸產量及收購價格,公開競價承包。

據介紹,從2001年啟動“包山採菌”至今,開們小組的鬆茸採集承包金標准已從500元/人增長至2021年的1500元/人。

這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開們小組現有77戶408人,按人均1500元算,2021年包括羅興保在內的10余個承包戶,支付給村民的承包金就有61.2萬元。

“‘包山採菌’后,村裡人若私自去採菌被發現,將取消其承包金分配資格。”羅興保說。

“鬆茸是我們的寶,要保護好!”承包戶與村民利益共享,結成了緊密的利益共同體,村裡小孩自小就會在父母的言傳身教中樹立起保護鬆茸的意識,自覺參與守護山林。

從一個事例,可看出開們村民守護鬆茸的決心。一直以來,開們小組有一片耕地較為偏遠,耕種不方便。2005年,村民商議修條機耕路延伸到地裡。但考慮到機耕路要穿過一片生長鬆茸的鬆林,大家最后決定“半途而廢”——將路修到離耕地100米左右的地段便不再向前。

開們小組的“包山採菌”實踐,只是南華守護野生菌資源工作的一個縮影。

據介紹,目前南華境內推行“包山採菌”的山林面積已達50萬畝,野生菌基地建設實現了由粗放型管理向集約型管理轉變。

羅興保承包採集鬆茸的山林。人民網 符皓攝

在儀式感中享受青山的饋贈

包山採菌,鬆茸變成了“家養”的野生菌,沒有外人爭採的壓力,採集看似輕鬆了許多。

實則不然。

採集鬆茸,既是一項體力活,也是一項頗具儀式感的技術活。

不信?且看羅興保分享的採集經驗:

“採集鬆茸不能用刀具,用棍子也不能插得太深,不然容易鏟斷根脈。也不能用手直接拔,不然鬆茸表層的絨毛會被磨掉,鬆茸容易發黑發粘,不易保存。”

“‘童鬆茸’不能採,要讓它長到5厘米以上。”

“鬆茸有缺口和虫眼會影響等級評定,所以遇到‘童鬆茸’還得精心用生態薄膜和腐殖質小心覆蓋,對其‘保育促繁’。採完后還要回收薄膜。”

“每個菌窩一定要留一朵質量較好的鬆茸,讓其自然成熟、凋謝,讓孢子傳播留種。”

……

這些繁瑣的程序,羅興保和他的合作承包戶,幾乎在每個菌窩都要執行一遍。

“每天8點進山,中午隻能吃干糧,下午5點左右才能採收完。”1000畝山林走下來,辛苦自不必言。

“比起種地和外出打工,採鬆茸是一件開心的事,最輕鬆了。”上一年,羅興保一家靠包山採集鬆茸,兩三個月的時間收入超過3萬元,他十分滿足。

8月16日這天,羅興保採到了5公斤鬆茸。出山后,不用到集市上,路邊早有收購商等候多時。按照等級,每公斤400元至500元不等。算下來,這天收入超過2000元。

“這幾天撿到比較多的還是其他野生菌,按往年經驗,到9月,鬆茸還會更多。”把採到的鬆茸出售后,羅興保把空籮筐背在身上,開始往家走。

他的背后,是一片霧氣繚繞的青山。

(責編:木勝玉、朱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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