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那19個叫“小莉”的姑娘

 

2021年06月02日09:11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19個叫小莉的人

  4月30日,李小莉見到求助人,他的父親深陷收藏品困局。

  4月27日,華小莉和搭檔唐思歐前往蒜苗地幫忙,蒜農求助找人幫忙免費抽蒜薹。

  4月26日,臨近晚上10點,辦公室的熱線系統裡,仍有新的求助被錄入。

  4月25日,求助人拿著喇叭通知大家小莉來了,她因為社區幼兒園養羊騷味太大的問題求助。

  5月8日晚,求助人帶著鮮花和錦旗來到粉絲見面會的現場。

  5月8日,一個男人由於打不通欄目熱線電話,專程前往粉絲見面會現場試圖求助,為了要回幾百元工資。

  這是19個名字都叫“小莉”的姑娘,一年365天,她們都在幫忙。

  比如,雞丟了,因為腳臭被打了,買的沙發扎屁股了,農民的西瓜賣不出去了,女士割完雙眼皮眼睛閉不上了……

  幫忙是她們的工作。河南廣播電視台的民生新聞欄目《小莉幫忙》開播12年了,因為幫忙成功率太高,求助人送來的錦旗太多,挂在辦公室牆上“就跟不孕不育門診一樣”。

  但是最近,24歲的女記者李小莉經歷了一次並不順利的幫忙。

  她眼前坐著一位84歲的犟老頭,過去四五年間,老人在收藏品上花了20余萬元,帶回的包括一塊4萬元的“玉璽”、4000元的《清明上河圖》、6000元的《千裡江山圖》等“古董”。錢是老人“從牙縫裡摳出來”的積蓄,以及兒女、親戚處的借款。當初售賣並承諾回購藏品的公司,有的已經跑路了。

  現在他執意要跟其他老人去北京參加拍賣會。李小莉此行的目的是把深陷其中的老人拽出來。

  她費盡口舌,先跟老人套近乎,求看藏品,被拒,又提出讓專家幫忙鑒寶,還是被拒,最后直言擔心老人被騙,老人也坦白“(畫)是復制品”,“我不碰南牆不回頭。”屋子裡多次安靜下來。這次幫忙失敗了。

  大小

  因為幫忙風格各異,她們被送上各種外號,“苗大俠”苗小莉、“犀利姐”明小莉、“媛追追”媛小莉、“曦懟懟”曦小莉、“霸氣姐”劉小莉等。經常有人問,“你們真叫小莉嗎?”其實,她們有自己的名字,比如因為幫忙時常笑,笑起來很甜,被稱為“甜姐”的李小莉,真名李向麗。

  在她們的幫助下,許多事有了好的結果,她們也因此走紅網絡。最近,在鄭州,小區內養雞擾民七八年的大爺把雞窩清了﹔在周口,被父母拋棄在家的4個孩子,找到了消失6年的父母。隔三岔五就有人往辦公室送錦旗。

  每天早上9點鐘過后,辦公室會迎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胡辣湯、水煎包的味道在空氣中飄散,河南方言滿屋子此起彼伏,大量尋找幫助的選題在等待處理,年輕的姑娘們正往臉上“批膩子”,擦粉涂紅的面孔在化妝鏡裡左右晃動。

  幕后,有一個叫孔琛的男人,作為制片人,他正經歷一天中壓力最大的時刻。他要確定當天的選題,把所有“小莉”撒到這片叫“豫”的土地上,以保証晚上節目能順利直播。

  這兩年,節目的收視率在省內同時段的電視節目裡總是第一,孔琛生怕哪天會掉下來,“觀眾很敏感”。每天晚上6點10分到7點,會有不少人端著飯碗在電視機旁守著,有的一天不落地看,有的邊看節目邊做筆記。

  作為河南平頂山人,李向麗是看著《小莉幫忙》長大的,小時候她曾懷疑,“這節目是不是編的,咋啥事都能解決?”“這麼小的事兒也能上電視啊。”2009年欄目正式創辦時,她12歲,生活在城市,節目裡的“奇葩事”對她來說還有些遙遠。

  欄目元老、80后劉藝(劉小莉)記得,2009年欄目開播第一天,有一期節目是幫忙找駱駝,隻因為有一個人的心願是“跟駱駝合影”。

  時至今日,記者仍會調侃,“今天是動物世界。”蟑螂、蛆虫、獅子、黑熊、雞、豬、狗都在節目裡出現過。難免遭人吐槽——“人的事兒還忙不完呢,你還幫狗。”

  專職司機們開上噴印有“民生頻道”字樣的小汽車,載著小莉們在中原大地上四處忙活。司機們有時覺得,一些要幫的忙也不是什麼正經事,就連求助人也會當面說,“不算個事兒”。

  除了駱駝,小莉們幫忙找過的東西太多,筷子、車票、鞋墊、口紅、兒子,甚至前夫。

  但如果未曾接近求助人,你很難得知,那雙筷子是一位老人的亡妻用了42年的筷子,那隻鞋墊是為一位唐氏綜合征患兒高價定制的,那個兒子是身患絕症的母親離世前唯一想見的人。

  劉藝把那些事稱為新聞裡的“邊角料”,是其他媒體“都不屑於幫的事”,就這樣一幫12年。

  《小莉幫忙》是12年前從一檔叫《民生大參考》的新聞欄目裡孕育出來的,那時正值傳統新聞的黃金時代,總有遇到麻煩的觀眾打欄目熱線,問“(麻煩)怎麼解決”。

  起初,他們會派記者前去幫忙解決,但疑惑隨之而來,“這算不算新聞?”於是,他們決定做一檔純粹幫忙類的節目,“一定要去解決老百姓實實在在的問題”。最早的幫忙記者名叫陳小莉,欄目名稱也由之而來。

  那時,孔琛在《小莉幫忙》做副制片人,要幫的忙多涉及水電氣暖、鄰裡糾紛,“不做社會突發新聞,不做案子等”。在他看來,“我們比僅僅報道一個事實,還要往前再跟進一些,要有結果。”

  在此之前,作為《民生大參考》的首席記者,孔琛對這樣的節目“並不是很感冒”。他有一個記者夢,著迷於現場,一晚上曾跑過6個突發事件,著迷於大新聞,去過汶川大地震現場、北京奧運會,也曾羨慕像閭丘露薇、水均益那樣的記者,報道“9·11”事件、直播伊拉克戰爭,“好牛的樣子”。他那時想,“新聞應該是這個樣子吧。”

  到《小莉幫忙》后,孔琛漸漸發現,即便每天隻化解一次矛盾,處理一個問題,“我們其實是在一點一點地改變我們的生活環境”。有時是為某十字路口裝上幾盞紅綠燈,有時是幫忙抓到一位偷手機多年的小賊,有時是保住一名5歲男童被割斷的食指。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前,李向麗幫過一個小忙,令她印象深刻。

  一位女孩兒想給57歲的父親、56歲的母親辦一張結婚証。因為父親喝酒,兩人曾鬧了離婚,但離婚未離家。李向麗見到兩人時,那位父親病重在床,母親一旁照料。“我想在我有生之年,給她一個完整的家。”父親說。

  李向麗聯系上當地民政局,被告知雙方要一起到婚姻登記處,無法上門服務。但那位父親已經無法下床。又與醫院協商,醫院派救護車將二人送去民政局。在民政局門前的救護車上,女孩兒父母完成了婚姻登記,父親躺在擔架上舒了一口氣,母親哭了。

  李向麗從救護車上下來時,女孩兒慌忙上前把4顆棒棒糖塞在她的手裡,“喜糖,拿著。”

  李向麗抿了抿嘴唇,微笑著,眼淚卻淌了下來。通常情況下,小莉們被要求不收求助人的任何禮物,一瓶水也不行,但這一次她破例了。沒幾日,因為疫情影響,當地暫停了婚姻登記。前不久,那位父親走了。

  “這可能是其他媒體不會涉獵的,但每一件事背后,都是一個家庭的生活。”孔琛說,“對求助人自己而言,影響肯定是100%,但對其他不相關的人,影響可能是1%。”一位每天都看節目的大叔說,他之所以喜歡,是因為那些事兒貼近生活。

  復雜

  真實的生活總有許多虛假的東西,小莉們碰見過假煙、假酒、假藥、假錢、假老婆,甚至假小莉,還有無數“奇形怪狀的人”和“稀奇古怪的事”。

  母親買酒、開房后押下女兒,一去不回﹔小賣部老板把顧客當“知己”,殊不知“知己”天天來偷東西﹔后勤主管被辭退后良心發現,曝光后廚大米有虫子﹔孩子在幼兒園上學被咬,家長無奈,咬了咬人者的家長。“以牙還牙”真實上演,雞毛蒜皮遍地都是,這裡甚至找得到余華新書《文城》裡的故事情節——千裡找女友,竟是他人妻。

  劉藝說,一位做編劇的朋友看過節目后表示,“編劇都編不出來”。

  節目視頻裡時常上演戲劇性的一幕幕,有人爭吵、罵仗、打架、耍潑、自扇耳光,也出現過許多走紅網絡的“名場面”。有不明真相的觀眾懷疑,“演的吧”。

  比如,一位賣水果的女人用手捂著眼睛,對著鏡頭自稱是某水果批發市場的萬人迷,“都說我是勾男人的眼睛,狐狸精托生的”,接著移開手掌,屏幕上出現一雙整容過后的眼睛,用女人自己的話說“死魚一般的眼睛”,“成妖怪了”。

  再比如,女子舉報男老板性騷擾,小莉現場圍堵。被拽住西裝的老板說,“我丟不起這人”,怒沖沖指著攝像機要求關掉,不一會兒,乘人不備,溜之大吉。小莉舉著話筒一邊追一邊喊,“你跑丟的是你自己的人呀!”后來,出鏡記者媛小莉就有了外號——“媛追追”。節目追了12期,涉嫌性騷擾的男老板被警方控制。

  媛追追是河北人,來這兒之前沒看過《小莉幫忙》。“顛覆了我的三觀。”這是媛小莉最初的感覺,好奇、刺激,“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情”。有的小莉在來此之前沒跟農民打過交道,也有的分不清麥子和蒜苗。

  “柴米油鹽醬醋茶”背后的復雜面也在她們眼前顯露出來。

  “媛追追”曾花費4個小時,幫忙清掉一根攔路一周卻無人問津的燈杆。她們撥打當地的應急管理辦公室、道路施工方、供電部門、市政管理部門、燈管辦、街道辦、移動、聯通、電信等電話,在聽到多次推諉的聲音后,才找到責任歸屬。

  很多小莉有這樣的共識,“越是小事兒,辦起來越麻煩。”

  有一個小忙,李向麗從冬天一直幫到春天,這讓她看到社會復雜而粗糙的肌理。

  起初,求助人希望她幫忙找回被偷的手機和錢財,當李向麗找到偷盜者時,她看到的是一對無法正常上學的姐弟,以及一個生活貧窮且支離破碎的家庭——母親離家出走,父親對孩子不管不問。

  那時,李向麗意識到,“孩子變壞的背后,其實是有原因的”,這已經不只是歸還被盜錢物的問題。接下來,她要幫忙解決的是,兩個未成年人偷盜、輟學與安置問題。

  很多人是走投無路才找到“小莉”的。她們常聽到求助人這樣的話,“都不管”“等了三天”“一直晾著”“拖著不執行”“一直沒有解決”“推辭不給”。為了避免被監督對象拖而不決或避而不見,小莉們去採訪時,常舉著話筒和攝像機直奔涉事單位。

  被監督對象的名單有飯館、房地產開發商、外賣巨頭、無良小販、冒牌醫生、吃飯打“白條”的村干部等。

  “犀利姐”怒懟“打白條”村干部的那期節目是2019年拍的,在抖音上獲得了1.2億的播放量。當時,在求助人的帶領下,明小莉直奔村委會,找到在“白條”上簽名的村干部。那天是周四,見記者來,有干部躲進廁所裡,明小莉發現其中一位村干部一身酒氣。

  也不知村干部是喝醉了,還是裝糊涂:“現在是下班時間。”

  明小莉看了看表,說:“現在是(下午)3點鐘,正常應該是上班時間。你喝酒了。誰允許你喝酒了啊?你是黨員不是?黨員可以這樣嗎?你是不是違規了?你是不是作風有問題?”

  一連串的質問,看得網友們直呼“給力”,形容明小莉採訪時嘴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突”。有的觀眾認為,這樣的採訪有些“咄咄逼人”,也有觀眾表示,就缺這樣“硬杠”“尖銳”“犀利”的記者。不少人常在小莉們的話筒前被問得一言不發。

  有網友開玩笑:“娶了小莉,這輩子都不會受欺負。”

  但即便“白條”擺在面前,有村干部也沒打算一次性還清欠款,“俺幾個人每人1000元給你,先走。”明小莉撥通了鄭州市紀委的電話,紀委工作人員趕到現場后,村干部當場湊齊3.7萬元,結清了拖欠兩年的舊賬。

  不少時候,李向麗“自報家門”還會出現另外兩種情況。

  “如果對方聽到你是媒體,他會很戒備,告訴你,不接受採訪。如果不告訴他,他會很不重視,搪塞你。”李向麗說,這時,叫來主管部門工作人員,效率更高。

  遇到無資質辦課外輔導班的,她們找來教體局﹔一位博士文眉被索要11.98萬元,她們找來市場監督管理局﹔有孕婦被假醫生引產,她們找來衛生監督所。經常出現主管部門工作人員到來,被監督對象迅速改口的情況。

  民法典、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城市市容和衛生管理條例、治安管理處罰法等法律條文,也常被小莉們搬出來幫著厘清是非。不少“爛尾的事情”,在她們這兒一兩天就解決了。

  求助人“把小莉當槍使”的情況也不少見。有人會拿給《小莉幫忙》打電話嚇唬人,不等小莉真的到場,問題就解決了。也有人“過河拆橋”,小莉完成幫忙后,表示“節目不播了吧,不想丟這個人”。有時她們會被監督對象抱怨“偏向求助方”“不公”,到了現場,小莉如果發現求助人隱瞞真相,甚至違法,也會當場痛斥。

  每天,在民生頻道的熱線室裡,接線員能接到上千人的求助,但隻有少數會被選中。白天,幾乎每分鐘都有新的求助錄入。夜晚,求助者少,但深夜兩三點也有電話打進來。

  求助人常在網上吐槽,熱線打不進去,實際上在那間擁有4台接線電話的熱線室裡,接線員不吃飯也忙不過來。一旦確定幫誰的忙,19名小莉就馬不停蹄地往全省各地竄。

  這檔50分鐘的欄目,每天頂多播出15條節目。如果某天播出一條討薪或整容的節目,接下來類似的求助會一擁而入,小莉人數和節目時間都有限,很難做到“有求必應”。

  並非所有的求助都有回應,也並非所有的幫忙都有好的結果。

  那雙亡妻用了42年的筷子,小莉沒能幫忙找到,家屬最終也放棄了。那位84歲深陷收藏品困局的老人還沒能從中抽身。

  時代

  節目也確實帶來了許多改變。

  隋莉在這兒幫了12年忙,是欄目組最早的小莉之一,在她看來,顯而易見的改變是,觀眾規避風險的能力提高了,社會法治觀念在進步。

  “現在的人認為,在路上被一個杆絆倒了,我是要去維權的。但十幾年前,大家覺得,我摔了,吃點虧就吃點虧。”隋莉有一種明顯的感覺,法律更多地被老百姓運用於維護切身利益,她自己也走在“防止被忽悠的道路上”。

  四五年前,隋莉做過一期關於舞蹈培訓班的節目。一個4歲的女孩兒學舞練下腰時受傷,下肢癱瘓,母親抱憾終身,而那家舞蹈培訓班並不具有培訓資質。回家之后,“我就把俺妞的舞蹈給停了”。

  時代變了,觀念變了,選題也在跟著變。

  早期的選題圍繞在水電氣暖、家庭矛盾、租房討薪,后來多與奇聞異事、買車買房、違規執法、電話詐騙、兒童培訓有關,如今婚戀糾紛、醫療整容、老年保健、網絡貸款等問題多了起來。“我們的選題是時代風向標。”隋莉說。

  而劉藝的感覺是,以前老百姓辦事跑斷腿,現在有了群眾服務大廳﹔以前有像《人民的名義》裡折騰人的信訪窗口,如今機關單位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的情況好了些。消費領域的問題突出,女人、老人、小孩的錢更好賺。

  近些年她頻繁地接觸到網絡消費相關的求助,小孩兒玩網游瘋狂充值、大叔打賞網絡女主播、大爺網上購物被蒙騙。劉藝說,“以前幫忙我能找到具體的人,現在網絡另一端的人都不好找,我們報道解決起來也很棘手。”

  不過,《網絡直播營銷行為規范》《網絡交易監督管理辦法》等相關政策的陸續出台,讓她幫忙有了依據。但如果碰到的問題與大互聯網公司平台有關,劉藝依然感到無奈,“投訴電話打都打不進去”。

  與醫美整容失敗有關的幫忙,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這幾年的節目裡。

  一位女士把圓臉整成尖臉,發現不好看,又想圓回來﹔另一位女士陪朋友去整容,被人看了手相,提醒她“老公有外遇”,做全身抽脂、假體隆鼻等項目后,就不會有外遇﹔有女人去豐胸,豐完“一個大一個小”。

  “時代更開放包容了,女性的地位、話語權越來越重了,老百姓兜裡有錢了。”劉藝說,很多愛美的人沉迷整形,“已經完全迷失自己”。在她看來,人們被顏值背后的價值觀所綁架。“如果你覺得幸福是完全靠臉去爭取的,那麼你這一輩子就不可能會幸福。”

  但劉藝發現,這其中隱藏的不隻“審美問題”,很多整容機構存在無資質違法經營的問題。

  “它是和這個時代暴露出來的問題緊密相關,因為有的法律不健全。”在法律專業畢業的男記者符玉剛看來,每一次幫忙,都是在處理一個法律關系,而他們時常需要處理錯綜復雜的法律關系。有時,問題的解決,隻能用一條新的法律去彌補。

  他和小莉就從一張假稅票裡發現了一個需要彌補的洞。

  一位新鄭市的業主求助說,他房產証是真的,但房子賣不出去,原因是稅務局告訴他,售樓處契稅發票是假的。“辦理房產証的流程是,先出稅票,再辦理房產証。”符玉剛說,這意味著,開發商可能存在違規辦假稅票的情況,房管局可能在辦理房屋產權登記流程上出了問題。

  房管局工作人員拿出了自2012年6月1日起實施的《房地產登記技術規程》,其中“審核”部分要求:“申請材料的形式應符合法律、法規和規章的要求。”在一位律師看來,“雖然他隻需要進行形式的審查,但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房管局辦証的流程也是存在一定的漏洞。”而那張假稅票已經存在了8年。

  節目播出后,陸續有10余位業主發現自己拿著假稅票,辦了真房本。最終,假稅票一事移交當地公安局調查處理,而房產証辦理上的漏洞也等待修補。

  “我們也是伴隨著法律的進程一步步走過來的。”隋莉說。

  早些年還沒有“汽車三包法”的時候,她們接到涉及汽車的維權,找不到抓手,很難解決。在節目的最后,她常說一句話:“現在呢,我們也期待著‘汽車三包法’的出台,……千呼萬喚未出來。”但“三包法”一出台,她幫忙的路就有了方向。

  隋莉覺得,像《小莉幫忙》這樣的節目,“隻可能存在於法治建設進程中的中國”。

  生活

  “幫忙”這條路,她們已經一步一步走了12年。

  欄目創辦時的“五朵金花”,如今隻剩下隋莉、劉藝,9年前從全省3000名小莉競選者中挑中的10人,隻有兩人還在。

  這份工作對小莉來說,並沒有想象中的“光鮮亮麗”。她們多數是播音主持專業出身,招來時,相貌、普通話都是篩選標准。劉藝開玩笑說:“明明可以靠臉,干嗎這麼辛苦。”

  每天下午,那些出發時畫著精致妝容的小莉,會帶著五花八門的故事歸來,還帶回沾了灰塵的妝、被風吹亂的發、透著汗臭味的衣服。熬完整個夏天,這群愛美女孩用完的防晒霜總比身邊朋友多。

  外出採訪,被拒或受阻是“家常便飯”,小莉們難免被罵、被恐嚇,有的被跟蹤、被砸攝像機,有的被監督對象“像抓小雞子一樣”拎著脖子丟出去,還有的被打得耳膜穿孔,身體淤青。有時回到辦公室,小莉的第一句話是,“今天又吵了一天的架。”

  由於電視節目需要日播,她們周末隻能輪休一日,假期減半,有時忙到“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往往交上節目視頻離開時,已經到了晚飯時間。結束一天的工作后,有人去約見相親對象,有人去跳舞彈琴,有人回家帶娃,有人到家直接“躺平”。

  每天結束工作,李向麗才會放鬆下來,像“出了一口氣”,然后回家做飯,或者逛逛街、打打游戲,“睡一覺第二天又是全新的一個人”。她也會明顯感到頸椎和腰椎酸累,但做“小莉”已有兩年,每次幫完忙她都覺得良心踏實。她沒想過離開,隻覺得路還很長。

  12年來,劉藝見過這裡來來去去很多人。受不了委屈和辛苦的,走了﹔扛不住緊張的工作節奏和壓力的,走了﹔與“小莉”新聞理念不合的,也走了。

  “(有的)覺得你天天關注雞毛蒜皮的事兒,技術含量低。”劉藝說,“尤其是學新聞的,(讀了)研究生的,他的理想很高,覺得新聞的殿堂是新華社、央視這樣的地方。”

  對於留下來的小莉而言,生孩子和結婚都是一個很大的分水嶺。有人結婚生子后,就調崗或離職。

  隋莉還在以“隋小莉”的身份出現著,但她也很糾結,生活裡有很多兼顧不到的地方。

  孩子上學后,一到下午放學時間,隋莉“心裡就跟貓抓了一樣”,擔心作業交了沒。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從未參加過孩子的家長會,有一次下定決心,“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去參加”。

  類似的事兒也在劉藝、符玉剛身上發生著。

  “孩子嫌我陪的時間少,跟我說,‘媽媽,你一個學期也接不了我一次。’”劉藝感到愧疚。多數時候,家裡人對她多有理解與支持。不理解的時候,她也會聽到家人說:“你一個女的,你干啥,你都有孩子了。”她盡量區分開工作與生活。下班之后,她就把時間交給家人。

  曾經的小姑娘,變成了孩子娘。曾經的初學者,如今已經帶了徒弟。盡管如此,她們還是看得到屬於這份工作的光芒,看得到這片土地點滴的改變。

  劉藝覺得自己也成了時代的見証者。她看著曾經報道過的藥納入醫保報銷目錄,看著法律的空子慢慢填補上,會有一種滿足感。“在做的這些事兒,會影響著這個國家法治的健全。”那種滿足感一直支撐著她,也支撐著隋莉和李向麗。

  那些曾經影響她很深的東西,還在影響著她。劉藝記得自己剛工作時,許多新聞欄目如雨后春筍般出現,“有很多隊友,有報紙,有雜志,有電視”。她曾一期不落地買《南方周末》,如今已很少再看,她喜歡的電視節目《半邊天》和主持人張越,也很少再出現。

  如今,《小莉幫忙》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節目在抖音、快手上時常上熱搜,也經常有山東、河北等外省求助人打來電話,甚至有人乘車從外省趕來鄭州市鄭花路18號的電視台門前,詢問是否幫外地忙,通常會得到否定答案。有人留言建議自己省內也辦類似《小莉幫忙》的節目,還有人說,“希望每一個城市都有小莉幫忙。”

  5月的一天晚上,小莉們參加了在鄭州市舉行的河南廣播電視台“大象MCN機構成立暨網紅主播粉絲見面會”。舞台被粉絲們包圍。一位曾經的廚師擠在人堆裡,4年前小莉幫他要回被拖欠的工資﹔一個小伙子把錦旗拿在手裡,小莉幫他要回被騙的16萬元﹔一對曾被父母遺棄的雙胞胎捧著鮮花,在小莉的見証下,30年未見的她們前不久重新相認。

  她們曾粗略算過,每天播出15條節目,一年365天,要幫5000多個忙,還不包括那些一個電話打過去,事情就解決了的。已經算不清楚,過去12年裡,小莉幫了多少人。

  過往節目裡,她們幫過菜販、蒜農、清潔工,幫過被包工頭騙走蓋房錢的村民、被社區雞叫困擾的市民、因長得胖被扣工資的年輕人。有時求助人裡也會碰到警察、教授、律師、醫生、買285萬元豪車的有錢人、歸國的留學生。

  “以前有人覺得,我們的節目都是做給‘下裡巴人’看的,‘陽春白雪’的那些人不看。”劉藝覺得,“這種說法太片面,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幫忙,每個人都要吃喝拉撒,也有一地雞毛的時候。” 

(責編:木勝玉、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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