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考古模式打開四川,凝視史書外的蜀人

 

2021年03月30日09:32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用考古模式打開四川,凝視史書外的蜀人

  三星堆遺址近日新發掘6座“祭祀坑”,一時萬眾矚目。很多人說,四川的歷史文化,太適合用考古模式打開了。而長期關注四川文化的作家蕭易,最近出版《尋蜀記:從考古看四川》。讀完后感覺,這不就是一本用考古現場解鎖四川版圖的書嘛!

  一個個震撼世人的考古現場,在書中扑面而來:先秦時代的寶墩古城、三星堆青關山遺址、金沙遺址、蒲江戰國船棺葬,南北朝的萬佛寺遺址,唐代樂山大佛及其“哥們兒”,宋代的瀘縣宋墓、彭州金銀器窖藏,明代王璽家族的報恩寺、張獻忠江口沉銀,清代鹽亭的字庫塔……

  《尋蜀記》並不限於一本作家書寫的旁觀蜀地考古手記,“尋”的意義和分量顯然更重,作者試圖用考古模式打開四川,或能為史書記載補上諸多缺失的歷史拼圖。

  大眾熟悉的歷史,往往是以通史的方式書寫。而在史書記載中,屬於四川的記載篇幅並不充分,甚至可以說地位有些“邊緣”。傳說中,古蜀國經歷了五世蜀王,而具有代表性的、正面描述古蜀歷史的文獻記載,隻有西漢揚雄執筆的《蜀王本紀》,以及東晉常璩所著的《華陽國志》,提到古蜀國最初幾個王朝更迭的大致輪廓。

  持續多年的考古發掘工作,正在努力破譯古蜀文化的密碼。

  寶墩古城是中國史前第四大古城,如啟明星一般照亮文明前夜的成都平原,有力証明了成都平原也是文明的重要源頭﹔廣漢三星堆的持續考古發掘,給神秘的古蜀文明逐漸揭開面紗﹔金沙遺址共出土金器200余件,為商周時期古遺址出土金器最多,該遺址的考古告訴后人,三星堆文化消亡之后,在成都平原又誕生了另一個高度發達的文化……

  古蜀文化的演變,經歷了從寶墩文化到三星堆文化、十二橋文化、古蜀大型船棺遺存的發展脈絡,與古蜀國傳說的“蠶叢、柏灌、魚鳧、杜宇、開明”大致相當。

  再以漢朝蜀地歷史為例,從公元前202年到公元220年,這中間延續400多年的漢朝歷史,史書分配給蜀地的章節非常有限。直到今天,大眾對於漢代蜀地的了解,大多停留在“列備五都”“錦官城”“文翁興學”“文君當壚”等關鍵詞上。

  “可以想象,大漢王朝的每一個郡,每一個縣,每一個鄉村﹔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都會有無數故事發生,只是未進入史學家的視野,自然也就鮮為人知了。”蕭易試圖從微觀的剖面,解讀蜀地歷史——它的主角,大多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它的故事,則來源於被史書遺忘的片段和角落。

  大漢王朝的邊陲,北方絲綢之路沿途分布著樓蘭、龜茲、烏孫、焉耆等諸多古國,而在西南,昆明、邛人、笮人、滇人、夜郎等部族,則分別把持著廣袤的土地。此前我們對於這些部族的了解,來自司馬遷的《史記·西南夷列傳》:“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長以什數,邛都最大:此皆魋結,耕田,有邑聚……”

  自上世紀50年代以來,《史記》中“西南夷”被考古發掘証實。“那些消失的部族,向后人展示著自己的戰爭、外交,乃至對死亡的態度。安寧河流域矗立著兩百余座大石墓,由重達數噸、數十噸的巨石壘砌而成,墓中尸骨累累,史前的邛人部落對死亡極為敏感﹔笮人則是些狠角色,老龍頭墓地出土了大量青銅兵器”。

  因為考古,今人一點點拼湊對蜀地的認知版圖。而當我們把目光聚焦到單個文物的“前世今生”時,仿佛偵探破案現場,蜀地每件文物出現的坐標,及其表面殘留的痕跡,都給了今人大量線索來回答塵封已久的問題:我的主人是誰?他(她)何時擁有了我?他們后來去哪兒了?

  《尋蜀記》提到,彭州窖藏金銀器350件,是中國迄今為止最大的宋代金銀器窖藏。而四川總體窖藏金銀器近500件,約佔中國宋代出土金銀器一半。而作者講述的著力點,在於董氏家族的悲歡離合。

  《尋蜀記》“西蜀夢華”一章,開篇就是一個讀來頗為唏噓的場景:大約在南宋端平年間(1234-1236)的一天,夜深的成都府彭州城,董宅的燈還亮著,董家老老少少面色凝重,因為他們已經聽說蒙古人從大散關打來,每到一處就燒殺搶掠甚至屠城,恐怕不久便打到彭州。

  倘若蒙古人殺進城,不但家中財產難保,連性命都堪憂。董家眾人商量再三,決定將金銀器挖坑埋藏,暫避風頭。董家人挖了一個長1.2米、寬0.8米、高0.9米的大坑,掩埋了財物。城中另一戶驚慌失措的人家也做了同樣的事,埋藏了家中的仿古青銅器,但如今已不能確認這戶人家身份。

  之后,董家人便踏上了流亡之路,戰爭硝煙彌漫,四川生靈涂炭,他們再也沒有回來。藏於地下的這些金銀器,沒有等到主人,而是沉睡了八百年之久,直至1993年才重見天日。

  在考古學中,為了躲避災難而藏匿財物的遺址,被稱為“窖藏”。蕭易還特別提到一位“董小姐”的首飾,簪身、釵身彎曲的折痕,似乎能夠說明曾被經常使用。蕭易感慨戰爭的殘酷,“精美的窖藏被塵封在地下,同樣被塵封的,還有宋人奢華精致的生活——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沉靜的文物,可以在黑暗中等待和穿梭數個時代,而一個人的存在和愛恨,何其短暫、縹緲。

  當蕭易來到張獻忠江口沉銀遺址時,圍堰裡的江水已被抽干,裸露出大片的砂石。砂石運走,鵝卵石和泥沙之間,顯露出八大王的珍寶。“這些金首飾還蘊藏著許多信息,金鐲子曾被掰彎,並有燒灼痕跡,許多戒指、耳環出水時即串聯在一起。顯然,大西國的將士曾試圖將它們扭曲、熔化,以便於攜帶。”

  蕭易看到擺出來的金銀器,萌生出了與很多人不一樣的思緒:“那些成堆的銀首飾,由於尚未來得及清理,它們被分門別類堆放在塑料箱裡,其數目何止成百上千。這些耳環、戒指顯然來自無數個朴素的明代家庭,城破之日,它們的主人被迫交出畢生的珍藏,爾后消失在無休止的戰亂中。30000余件文物,每一件背后,或許都是一出悲劇。”

  每一件文物,都寫著一個人命運多舛的一生。他們不曾在史書上留下名字,他們的悲歡被掩埋地底、淹沒水中,最終消失在一個朝代或地域的盛名之下。

  今天我們看見蜀地的那一件件文物,可以視其為古人那一雙雙凝視的眼睛。這些眼睛告訴我們,歷史之河從哪裡流淌而來,要往何處奔流而去。考古事業的意義之一也在於此,時間永不停歇,人類一直存在,我們背負著全部歷史,向前。(記者 沈杰群)

(責編:木勝玉、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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