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選詩,為我抄詩,唐詩裡有“錢楊”最美的事

2020年12月08日09:05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為你選詩,為我抄詩,唐詩裡有“錢楊”最美的事

  楊絳手稿

  《錢鐘書選唐詩》書封

  我覺得,《錢鐘書選唐詩》首先是一部情書。注意這個量詞,情書往往是“一封”,情深的也不過“一疊”,但錢鐘書花了7年多時間,選了1997首唐詩,楊絳則把這些詩都抄了一遍,還加上了自己的批注。這不是情書是什麼?

  今年11月21日是錢鐘書誕辰110周年的紀念日,就在這一天發布的《錢鐘書選唐詩》,讓“情書”成為面向公眾的學術著作,但仍不可抹去這部唐詩選的“私人”色彩。就像詩人寫詩,也不是為了流傳后世,而能流傳下來的,都是最真實的情感流露,我想唐詩選亦如是。

  《錢鐘書選唐詩》的誕生,是一個相濡以沫的故事。

  楊絳曾在《我們仨》中講過一段往事,上世紀50年代,時任中國文學研究所所長兼古典文學組組長的鄭振鐸,因當時外文組已經人滿,將錢鐘書借調到古典組來選注宋詩。錢鐘書一開始很委屈,覺得自己對於中國古典文學不是科班出身,在大學學的、教的、研究的都是外國文學。

  但后來,由錢鐘書獨立完成的《宋詩選注》於1958年出版,發行60年不衰,既証明了鄭振鐸的知人善任,也証明了“不是科班出身”的錢鐘書對於古典文學的精深造詣。

  其實,當時錢鐘書也參與了同期進行的《唐詩選》的編撰過程,期間經過“文革”,完成於1966年的初稿在1975年修訂時被大刪大改。原本由錢鐘書負責的“王績等17人”,最終隻留下了王績、王勃兩位大家,原來所選的詩也大多被換掉了。《唐詩選·前言》裡明言,“選錄的標准服從政治標准第一、藝術標准第二的原則”。

  在選宋詩時,楊絳曾自告奮勇,願意當白居易的“老嫗”,如果她讀不懂,錢鐘書就得補充注釋﹔選唐詩時,錢鐘書從“配角”成為“跑龍套的”,為了幫他排解郁悶,楊絳鼓勵他獨立選一本唐詩,關起門來,選給她看。

  所以說,學者一旦相愛相知,我等隻能嘆為觀止。於是,錢鐘書以《全唐詩》為底本,每天選幾首,楊絳每天抄一點,作為品讀唐詩和書法習字的“日課”。最終,從1983年到1991年,形成9冊手稿。

  說到“日課”,每天抄寫背誦曾是中國古代文人的學習方法。著名的如蘇軾的日課,就是抄《漢書》,而且抄了3遍。

  《錢鐘書選唐詩》原來不叫這個名字,是出版社根據書稿后來起的。楊絳在稿子的封面上題寫的原名是“《全唐詩》錄 楊絳日課”,錢鐘書又補題了“父選母抄,圓圓留念”。后來,“我們仨”走散了,楊絳就把這部由她親筆抄錄的稿子,贈給了吳學昭。吳學昭在征得楊絳同意后,決定將其公開出版。

  《錢鐘書選唐詩》共選錄了308位詩人(無名氏計為1位)的1997首(句)作品,而且十分有個性。比如,社科院文學研究所選注《唐詩選》裡杜甫選了71首,白居易選了30首﹔本書中杜甫卻選了174首,白居易選了184首。相反,李白在《唐詩選》選了64首,本書卻隻選了23首。錢鐘書還選了像唐明皇、則天皇后、江妃、章懷太子等非詩人的作品,以及像韓愈《嘲鼾睡》、曹著《與客謎》這類有趣味性而無思想性的作品。

  錢鐘書曾說:“唐詩、宋詩,亦非僅朝代之別,乃體格性分之殊。天下有兩種人,斯分兩種詩。唐詩多以豐神情韻擅長,宋詩多以筋骨思理見勝。”這似乎可以被看成他選詩的主要依據。

  從學術角度,這可以說是學者錢鐘書的一部唐詩選本﹔而從情感角度,這就是一位妻子鼓勵不得志的丈夫的副產品,從未想過要出版,也不受任何人或組織的干預,沒有數量、體例的限制……所以,一切是隨性的,這是錢鐘書眼中的唐詩世界,也可能是真正的唐詩世界。

  在手稿中能看到,楊絳不時“跳出來”說兩句,很有“存在感”。抄錄沈亞之《宿白馬津寄寇立》一詩時,她寫道:“沈亞之,小說家也。著有《尋夢記》(夢為秦弄玉婿)及《湘中怨》,皆有詩記其事。季識。”抄錄薛能《褒城驛有故元相公舊題詩因仰嘆而作》一詩時,她特意在“前過應無繼此詩”一句的“前”字旁標記:“future之意。”

  在一共9冊的手稿中,前四冊隻有零星標記抄錄詩作的日期﹔第五冊白居易的《長恨歌》中有一處標記:“一九八八年一月一日,開新筆。”從這一天開始,楊絳將每首詩作抄錄的日期一一標記下來,直到最末一冊。

  有時,她會特別注明“除夕”“元旦”“立春”“清明”“重陽”“冬至”等重要節日節氣,四季悄悄在毛邊紙上流轉。在第八冊杜荀鶴名下《贈廬岳隱者》一詩旁,楊絳寫道:“十九日,圓圓生日也。”1988年3月10日抄寫白居易的《眼病》,楊絳記錄:“切芥菜一個,手抖不能寫字。”

  這些與唐詩無關的記錄,擁有唐人真正的詩意。

  有一個問題經常被拿出來討論,為什麼千年過去了,我們還喜歡讀唐詩?我想有一個原因是,在某個時刻、某個環境、某種心情之下,我們總能找到一首唐詩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總能讀出一首詩裡有自己的故事。

  比如,小時候學琵琶,我學會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后來上大學,一個調皮的男生無意中拿我的琵琶譜背面當白紙畫了速寫。作為道歉,在一個月夜,他認認真真手書了一遍張若虛《春江花月夜》賠給我。從此,我天天盼著他能成為藝術家,書法手稿或許能升值,但至今未果。明月依舊,他早就離開了我生活的城市。

 

(責編:木勝玉、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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