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樹林一家人圍著一部5G手機，觀看關於苦聰人的紀錄片。從黑白畫面中，白樹林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裸著身子、背著竹籮的小男孩——6歲的自己。

　　這些畫面是64年前解放軍和民族工作隊在雲南哀牢山找到白樹林和他的父輩們時拍攝的。畫面中，一些大人僅用芭蕉葉圍裹身體。

　　在雲南省金平縣者米拉祜族鄉安福村，白樹林（右）在觀看關於苦聰人的紀錄片（7月13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超 攝

　　中國西南邊疆哀牢山深處茫茫密林，曾是苦聰人的棲身之地。雲南詩人哥布在詩中把漂泊叢林的苦聰人稱為“遺落在原始森林中的孩子”，“穿著樹葉和獸皮，吃著野果，住著不遮風不擋雨的芭蕉葉的棚子……”

　　白樹林如今感慨：“那樣的生活，很遙遠啦。”

　　為什麼叫“六搬村”？

　　苦聰人意為“高山上的人”，是拉祜族的一個支系，目前有3萬多人，主要居住在雲南鎮沅縣、金平縣等地的哀牢山區。

　　在雲南省金平縣者米拉祜族鄉安福村，白樹林告訴記者畫面中間的小男孩就是自己（7月13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超 攝

　　“常餓肚子，有時一塊鬆鼠肉干就是一天的飯﹔有人生了孩子，把芭蕉葉烤烤，趕緊把嬰兒裹起來。”今年70歲的白樹林對兒時叢林生活的寒冷和飢餓仍印象深刻。

　　20世紀50年代初，黨中央派出中央訪問團到西南民族地區開展慰問活動和宣傳黨的民族政策，了解到苦聰人的狀況。此后，工作隊進入茫茫林海尋訪。當工作隊找到他們時，苦聰人仍然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狩獵游居、鑽木取火、構木為巢……

　　64年前，白樹林留下了人生中第一幅影像，這也記錄著他第一次搬出原始森林。

　　據金平苗族瑤族傣族自治縣縣志記載，從上個世紀50年代至1963年，金平共3739名苦聰人搬出山林。解放軍和民族工作隊給苦聰人帶來了農具、耕牛、衣服。然而，出山后，因不習慣山下的氣候和生活習慣，很多苦聰人曾幾度重回山林。

　　白樹林生活的村寨位於金平縣者米拉祜族鄉，地處哀牢山南端余脈。全村現有115戶489人，因村址前前后后搬了六次，也被當地人叫作“六搬村”。

　　1965年，白樹林一家和村裡其他人家一起，再次搬出叢林。因不擅耕種，糧食產量低，不久他們又回到山林。

　　1968年，白樹林因學習能力強、會講一些漢語，當上了村干部。在民族工作隊勸導下，白樹林帶領村民們再次走出山林。“那時候工作隊員常在我家借住，接觸多了，我學會講漢語，慢慢地，就堅定了要帶大家走出大山的想法。”

　　這一次，工作隊教大家開水田、種稻谷，村民穿上布衣，吃上大米。但因一次意外的山火燒毀了安家之所，大伙無奈返回山林。

　　此后，作為村民小組長的白樹林又帶領村民們三次搬遷。

　　1990年，政府統一發放石棉瓦等建筑材料，幫助村民搬出山林建房安居，工作隊教會大伙種植雜交水稻。2000年，由政府統一建房、統一安置，寨子往山下搬遷了一次。2009年，因交通不便和缺少田地，在政府統一安置和幫扶下，寨子搬遷到了出行更便捷的現村址，每家分得了4畝地。寨子取名“安福村”。

　　這是雲南省金平縣者米拉祜族鄉安福村（無人機照片）。 新華社記者 胡超 攝

　　“安福是安定、幸福的意思”

　　“小時候天天盼著不再餓肚子，想有個不漏風、不漏雨的地方住。”白樹林說，過去苦聰人住過芭蕉房、茅草房，后來又住土坯房、石棉瓦房，再后來就是磚混房、水泥房，如今條件好的村寨已經住上“小洋樓”。

　　除水稻外，苦聰人還學會了種植香蕉和橡膠，近年又種草果、澳洲堅果等。“我們熟悉香蕉，林子裡的東西我們學得快。”定居安福村后，白樹林和鄉親們的錢袋子逐漸鼓起來，“安福是安定、幸福的意思。”樹林裡出生的白樹林對這個村名很是滿意。

　　白樹林的孫子白龍發說，剛搬來那會兒，駐村工作隊員還教村裡人養成一些生活習慣，比如刷牙、疊被，以及使用廁所。

　　“以前小的時候，村裡沒有廁所，大家就找一片隱蔽樹林解決。”白龍發說，如今安福村家家戶戶早已用上了旱廁。

　　如今，安福村家家住上了磚混房、鋼筋水泥房，一些人家開上了小汽車。“與過去相比，這些年苦聰人明顯敢打拼了，都在努力把日子過得更好。”者米鄉鄉長王秋潔說。

　　王秋潔也是苦聰人。2009年大學畢業后她回到家鄉工作。她堅信，教育和能力素質提升是苦聰村寨振興的關鍵。

　　目前，按照政府針對包括苦聰人在內的拉祜族等民族實施的教育扶持政策，大多數苦聰人家的孩子完成九年義務教育后進入高中學習。

　　在雲南省金平縣者米拉祜族鄉安福村，白龍發在干農活（7月13日攝）。 新華社記者 胡超 攝

　　“95后”的“在線”規劃

　　1998年出生的白龍發，是安福村為數不多的高中畢業生之一。“長輩們吃了沒文化的虧，他們都希望我好好讀書。”他說。

　　白龍發高中畢業后到深圳闖蕩了幾年。行走於現代都市，他想念家鄉和親人，遂回到安福村。2021年2月，白龍發在換屆選舉中當選為村民小組長。

　　白龍發平時喜歡上網。衣服、小電器、手機……日常生活用品他基本網購。“快遞直接可以送到村委會，過去取也很方便。”

　　常在直播平台上觀看助農直播的他說：“很多農產品通過網絡平台賣得很好，我也想學習直播帶貨技巧和思路。”他對自己未來幾年的“發展規劃”與網絡密不可分：在線學習爭取完成大學教育﹔開一個小店鋪，帶領村民做電商並直播賣土特產。

　　“我們這好東西不少，香蕉、澳洲堅果、人參果，還有連翹、八角等中藥材，期待能有好銷路。”白龍發說。

　　白龍發還在村委會附近開了家服裝店，有時會開著自家小汽車到昆明進貨。他常把路上的風景分享到朋友圈，“很多朋友給我點贊，我們相約有機會一起去更遠的地方看看”。（曾維 胡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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