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畫家張萱《虢國夫人游春圖》,描繪了盛唐時貴族游春的閑情逸態。現存北宋摹本,藏於遼寧省博物館。
游春踏青,賞花探景,是中國古人閑適生活的永恆主題,躬逢盛世的唐人尤其如此,白居易有詩言,“逢春不游樂,但恐是痴人”。尤其是每年上巳節(農歷三月三)前后,更會出現一波出游高峰。杜甫詩句“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寫的就是長安仕女在上巳節結伴出游,在水濱尋樂的場景。
今天,上巳節已經不再是必過的時令佳節,但在宋代之前,一直是人們生活中的重要節日。古人認為,農歷陽春三四月間,陽氣雖在緩緩上升,但陰氣並未完全消退,陰陽相持不下之時,正是人體容易患病、導致疾疫流行的時節,需要勤洗手、多洗浴,以祛病消災。早在春秋時期,鄭國等國就組織百姓於“三月桃花水下之時”,在水畔手持蘭草祛邪,用熏香、草藥沐浴全身,洗去一冬污垢,祓除疾病不祥,祈求健康平安,是為“祓禊”儀式,有著濃厚的原始宗教祭祀色彩。
春和景明,萬物生長,再肅穆庄嚴的祭祀活動,也壓不住人們內心延續生命的渴望與悸動。青年男女“祓禊”沐浴之后,眼前春光良辰美景,身邊伊人在水一方,自然會三五成群隊游春逗樂,對歌起舞。眉目傳情心有靈犀之際,便可私定心意,許下白首之約。連禮儀經典文獻《周禮》都對此網開一面,表示“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以上順天時、下合人心。
由此,水邊“祓禊”沐浴與男女相會游春,共同成為上巳節的重要源頭和節日內容。秦漢時,上巳節“祓禊”祭祀的色彩逐漸消失,突出了賞春游樂的意味。到了魏晉,上巳節逐步固定在每年農歷三月三日,文人墨客成為節日活動的主角。他們往往在這天舉辦吟詩作賦的風雅集會,為上巳節更添人文情懷。
東晉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上巳節,一場雅集因為《蘭亭集序》而千古流傳。那天,王羲之、謝安等42名文人士大夫在蘭亭“修禊事”,將清流激湍“引以為流觴曲水”。眾人在水邊依次列坐,將盛滿酒的杯子放在彎曲的流水上。酒杯隨水而動,停在誰面前,誰就要即興賦詩一首,若作不出,便罰酒三杯。
他們感觸自然,切磋文學,談玄論理,體味生命,借山水澆灌胸中塊壘。蘭亭上巳集會不僅是文人的節日聚會,更是一次東晉世家大族對司馬皇室政治立場的集體表達。他們在內憂外患交加、廟堂江湖失據下的自我超脫、豁達胸襟,讓后世文人心馳神往。
到了唐朝,上巳節發展到鼎盛階段,成為朝廷和民間最為重視的節日之一。宴飲出游是唐代上巳節活動的中心內容,皇帝不但在這一天親自賜宴,還要賞賜群臣錢財供他們參加節日期間的各種游宴活動。宰相等高官可得五百貫,翰林學士等中低級官員也可得一百貫。
有了朝廷的“過節費”支持,上巳節游宴規模愈加擴大。據唐代筆記史料《劇談錄》記載,上巳游宴時,長安所在的京兆府“大陳筵席”,長安縣和萬年縣都“以雄盛相較,錦繡珍玩,無所不施”,以致“每歲傾動皇州,以為盛觀”。
皇帝賜宴多在曲江池邊,參加宴會者主要是高級官員、宮廷文人。他們“幸得歡娛承湛露,心同草樹樂春天”,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唐代上巳節是普天同慶、官民同樂,長安城“傾都人物”,士農工商也都能到曲江一睹天子聖顏和百官風採。有富商大賈甚至可以“縛棚相接,至於杏園”,挨著御宴大擺私家宴席,一直連到距離曲江很遠的杏園。
不赴宴的普通百姓亦可“於江頭禊飲,踐踏青草,謂之曰踏青履”,盡情享受愜意的人生。曲江邊上草長鶯飛,人們折柳採花,乃至使得“好花皆折盡,明日恐無春”。踏青之時也有驚喜,“相尋不見者,此地皆相遇”,散落天涯、多年未見的舊時好友都能在人潮之中偶遇,令人不勝唏噓。
曲江之外,長安地勢最高處的樂游原,也是踏青游宴好去處。樂游原就是當年李商隱“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中的“古原”所在。因“其地最高,四望寬敞”,太平公主曾在樂游原上出資修建涼亭供人游賞。“每三月上巳”,長安城裡“仕女游戲就此,祓禊登高”,文人才子也“樂飲歌詩”。作出的好詩篇“翼日傳於都市”,第二天就能傳遍長安。
唐代上巳節除了游宴,還增加了彩舟競渡的活動,“三月三日天清明,楊花繞江啼曉鶯……鼓聲三下紅旗開,兩龍躍出浮水來”。兩岸觀眾助興喝彩、人聲鼎沸,“江上人呼霹靂聲,竿頭彩挂虹霓暈”,上巳競渡的盛況如在眼前。
除了鑼鼓喧天的緊張競渡,安靜輕鬆的泛舟也是很多人的選項。曲江賜宴結束后,皇帝會率宰相、翰林學士等官員一同登上早已准備好的彩舟,聽教坊聲樂,賞太平春色。白居易曾和好友“去歲暮春上巳,共泛洛水中流”。皇甫冉和義興李明府的后亭泛舟更是愜意,“更使輕橈徐轉去,微風落日水增波”。劉長卿在上巳日與鮑侍郎泛舟耶溪,回想當年蘭亭“永和春色千年在”,借問漁家“前洲幾路入煙花”。常建曾於“永和三日蕩輕舟”,去尋舊友李九,眼見“故人家在桃花岸,直到門前溪水流”。
由於和寒食節、清明節日期相近,很多這兩個節日的活動,比如拔河、蕩秋千、放風箏、斗百草、射箭投石等,也被融入到上巳節習俗中,這使得上巳節幾乎成為唐代春天的一個全民娛樂性節日。盛唐財富的充裕、社會的開放、生活的達觀、精神的洒脫,在上巳節的各項習俗活動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有人借宴飲踏青追求快意縱情,喜看“公子王孫恣游玩,沙陽水曲情無厭”,亦有人依然保持淡然閑適的心境,觀照生命,感悟時光。年節的到來意味著歲月的流逝,白居易曾感慨“暮春風景初三日,流逝光陰半百年”﹔殷堯藩“無心修禊事,獨步到禪齋”,用禪房花木的幽靜蕩平內心波瀾﹔劉得仁在上巳日徘徊於“游人過盡衡門掩”之處,“獨自憑欄到日斜”。
若是羈旅他鄉,笙歌鼎沸的上巳日更會讓人思鄉懷友,追憶往昔。宋之問在桂州遙想“故園今日應愁思”,不知“曲水何能更祓除”。沈佺期獨坐驩州思念家鄉,慨嘆“無人對爐酒,寧緩去鄉憂”。孟浩然寄語好友王九迥,“不知王逸少,何處會群賢”,知己不能佳節相聚,深以為憾。王駕抱病,無法與故人游宴唱和,嘆息“一觴一詠無詩侶,病倚山窗憶故人”。元稹於病中遙寄白居易,“當年此日花前醉,今日花前病裡銷。獨倚破帘閑悵望,可憐虛度好春朝”。魂牽夢縈間,物是人非,五味雜陳。
無論是門外的繁華熱鬧,還是門內的靜思獨處,共同構成唐代上巳節的節日畫卷。宋代以后,理學興盛,文化漸趨內斂,上巳節過於張揚的節日氛圍,尤其是男女共同出游的習俗底色,日漸與整體文化氣氛不合。加上上巳節與寒食節、清明節日期過於接近,有時候甚至互相重合,三節便逐漸出現合並混同的趨勢。
祭祖追遠的清明節是不可取代的剛性需求,而游宴玩樂的上巳節則是可有可無的彈性需求。在清明節於祭掃之外發展出踏青出游的習俗后,上巳節更失去了最后的存在價值,逐漸被清明兼並。到宋代,發源於春秋、興起於兩漢魏晉、在隋唐達到鼎盛的上巳節,就已經成為舊時的文化記憶。文人們在三月三日,隻能慨嘆“曲水成空,麗人何處,往事暮雲萬葉”。 (吳鵬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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