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轉型發展之路，柬埔寨西哈努克市對標中國深圳澳門

編者的話：柬埔寨西哈努克港，近日因允許搭載2000多名國際乘客和船員的“威士特丹”號郵輪停靠而一改往日的平靜。《環球時報》記者前不久剛剛走訪港口所在的西哈努克市，這個被當地華人簡稱為“西港”的城市，是柬埔寨“三大旅游名片之一”。西港五六年前還有了“下一個深圳”的說法，柬方也一直希望借鑒深圳的發展經驗。位於柬西南端的西港，有潔白的沙灘、朴實的民眾，而近來中國投資大量涌入讓這座城市獲得更多國際關注。中國企業、商人帶來工業園、商品房、酒店、餐館、賭場，讓東南亞的這座海濱小城改頭換面，成為地區經濟的“發動機”。對標深圳並不容易，西港也面臨著自身的發展困境。共建“一帶一路”，與中方加強合作，成為西港各界的共識。

市區很難找到一塊空閑地皮

西哈努克市依港口而建，港口和城市都得名於柬埔寨已故國王西哈努克。西哈努克港是柬唯一的深水海港，承擔著柬90%的進出口海運。柬《高棉日報》網站去年5月曾援引柬公共工程與運輸部官員的話說，預計2020年該港標准貨櫃吞吐量可增加至70萬個，2023年達到100萬個。

西港還擁有豐富的旅游資源。相比《環球時報》記者去過的泰國、馬爾代夫等國的度假勝地，西港的旅游資源一點也不遜色。據西港一家華人開辦的國際旅行社負責人介紹：“各國游客來柬埔寨有三個必去之處，很多時候，這3個地方是打包的：金邊是首都，暹粒有吳哥窟，西港有沙灘。這是柬埔寨旅游三大名片。”在西哈努克港，記者看到有巨大的國際郵輪停靠。在碼頭等待游客的導游鄧索嘌說，西方游客喜歡這裡的沙灘、海島，以及潛水、沖浪等海上娛樂活動，而來自中國等國的亞洲游客更喜歡看看海邊風景，或品嘗當地美食。

停靠西哈努克港的國際郵輪。

優良的港口、開放的經濟環境、眾多外國投資，西港和中國改革開放之初的深圳確實有許多相似之處。不僅當地媒體、民眾喜歡這樣比較，柬官方也常將西港與深圳進行對標。柬埔寨財經部國務秘書旺西威索近日表示，在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支持下，深圳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正協助制定“西哈努克省發展總體規劃”，旨在將西港打造成“柬埔寨版深圳”。

可以說，西港原本就有著很不錯的發展基礎，但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面臨著市場小、資金短缺、人才匱乏、基建水平不高等問題。隨著中國資本的大規模涌入，這一切都有所改變。據柬埔寨中國商會西港分會的一位工作人員介紹：“大約從2015年開始，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來到西港，2017年中旬進入‘井噴’階段，最多時據說西哈努克省有20萬中國人，絕大多數都在首府西港。”來到西港的中國人大致分為四類：第一類是隨中資企業過來投資設廠;第二類是房地產商來蓋樓、賣樓;第三類是個體戶來經營酒店、餐館、超市;第四類是過來經營賭場的。

西哈努克市的街頭廣告。

漫步西港街頭，可以看到大批嶄新的寫字樓、居民樓，還有許多大樓正在建設中，“滿城挖”的西港市區已很難找到一塊空閑地皮。當地媒體報道，最近三四年中國房地產商進入西港后，該市至少新建了100棟高樓，一部分作為寫字樓租給各式各樣的公司，另一部分作為商品房賣給“中國炒房團”。一家海景酒店的中國老板曾告訴記者：“我當時來西港投資酒店，正是看中西港人氣上升、發展潛力可期。酒店成本怎麼都能收回，單是每個月從中國來看房的‘炒房團’成員就住了我們一半以上的房間。”

西哈努克市街頭一景，遠處在建高樓前的中文廣告牌上寫著“一線海景公寓全球熱銷”等字眼。

在西港郊區，尤其是港口附近有許多工業園區，也稱作經濟特區。柬當地媒體形容這些特區是經濟的“發動機”。柬埔寨首相洪森去年11月表示，西港將在已有的5個活躍經濟特區的基礎上再增加4個。這些特區中，有4個是中資企業承建運營。西港70%的外資企業都來自中國。近年來，大批中國企業響應“走出去”的號召，為西港發展做出巨大貢獻。

目前，西港經濟特區已累計引入中國、東南亞、歐美等國家及地區的近200家企業，解決就業近3萬人，工業產值對西哈努克省的經濟貢獻率超過50%。有的縣70%的家庭都有人在特區工作，年人均收入達到3000美元，這相當於過去一個家庭全年收入的10倍。根據規劃，特區還將吸納300家企業，提供8萬到10萬個就業崗位。西港經濟特區公司、紅豆集團副總裁陳堅剛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柬埔寨人民對於中國人非常友好，這是很多中企投資柬埔寨的重要原因。一個企業要想獲得健康、可持續發展，必須要扎根當地。經濟特區通過拉動就業，提高了當地百姓的收入，中企也可通過履行社會責任惠及當地，得到很多民眾的支持，証明中柬共建“一帶一路”有著巨大潛力。

西哈努克市街頭景象。

整頓瞄准中國人的網絡賭博

有一段時間，西港成為個別非法產業的“飛地”，尤其是網絡賭博業。一家當地實體賭場的負責人告訴《環球時報》記者，西港網絡賭博從業者數量巨大，預計最多時有五六萬人，大多數是中國來的年輕人，許多正在修建的大樓就是准備租給網絡賭博公司用，餐廳、酒店也主要為這些人服務。據當地官員介紹，許多當地人將自己的房子租給中國人，從中獲益。該官員說：“幾年前西港寫字樓的月租金一平方米不到10美元，后來漲到近50美元。因工資高，周邊好幾個省的民工都願意來西港打工。”

博彩行業在柬埔寨合法，但僅允許存在於金邊和西港等少數幾個地方。2018年柬博彩業向政府納稅4600萬美元，2019年約7000萬美元。據了解，西港擁有合法營業資質的實體賭場有80多家。大部分賭場的老板並非中國人，而是新加坡人、馬來西亞人和柬埔寨人，但一些賭場背后有中國資本的支持，而且光顧賭場的絕大部分是中國人。記者走進一家位於鬧市區的賭場，金碧輝煌的大堂內到處都有中文標識，招呼客人的男服務員基本都是華人面孔，還有一些中文說得流利的柬埔寨姑娘。不同於柬埔寨其他的公共場所，這裡不禁煙，相對比較嘈雜，進進出出的都是“江湖氣息”很重的中國人。盡管當時是下午，並非賭場的營業黃金時段，但門口依舊停了不少豪車。柬埔寨姑娘孔娜瓊卡告訴記者，她原來是西港一家成衣廠的女工，后來跟著老鄉學了些中文，就跳槽來到賭場工作，工資從每月200美元漲到600美元。孔娜瓊卡說，賭博不是一件好事，柬政府也不允許柬埔寨人參與賭博，但是賭場確實給西港帶來經濟收益，她身邊的一些女孩也想學中文，來賭場打工。

西哈努克市街頭景象。

網絡賭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曾有網絡賭博從業者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網絡賭博形式很多，常見有賭球、賭馬、網上百家樂等，客戶全部來自中國國內，由於服務器設在國外，一般很難被國內警方查獲。所謂的網絡賭博公司其實類似一個大型網吧，上百名“客服人員”在辦公室內對著電腦，一刻不停地和國內的玩家進行著溝通。因網絡賭博行業工資比較高，有許多年輕人冒著一定風險從國內來到柬埔寨。

西哈努克市的旅游設施。

魚龍混雜之下，發生多起與中國人有關的綁架案，這讓西港的社會治安引起人們的關注。柬埔寨內閣辦公廳民間社會論壇聯盟項目規劃部主任謝莫尼勒認為，一些犯罪現象嚴重損害了西港的形象，也損害了在西港的中國人形象。他表示，中企惠及西港，但一些網絡賭博卻將犯罪帶到西港，這不利於柬中更長遠的合作。

去年8月18日，柬埔寨首相頒布政令，停止頒發網絡賭博執照，禁止在柬從事線上賭博活動。從2020年1月1日起，柬依法全面禁止網絡賭博，境內合法賭場不得參與網絡賭博，對違規者依法處理。“818禁令”極大遏制了西港的網絡賭博風氣，許多網絡賭博公司隻好“卷鋪蓋走人”，與博彩業相關的建筑工地停工、大樓停租。由於老板“跑路”，賭博、會所等行業也屢屢出現工人討薪事件。因中國人大量離開，一些柬埔寨人失去房客，收入縮水。西港當地人稱，現在中國人少了，寫字樓月租金降到5美元一平方米也租不出去。同時，旅游業不景氣也讓一些旅行社、租車公司轉到金邊或暹粒經營。“818禁令”后，記者發現西港城區的外國游客少了，從郵輪上下來的一些西方游客開始選擇去高龍島，而非待在西港。市區的在建大樓基本上都處於爛尾狀態，一些原本熱鬧的中餐館、酒店開始歇業，實體賭場也因為人流量驟減每個月都要倒閉幾家。謝莫尼勒表示，盡管大多數柬埔寨民眾擁護“818禁令”，但博彩行業還是西港經濟的一個組成部分。

西港努力轉型

西港當前面臨的挑戰也不少。西港的產業相對單一，大部分工廠以手工制品生產為主，利潤率不高。西港也不同於深圳擁有廣大的珠三角地區作為腹地，這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西港的進一步發展。但西港畢竟處於上升期，當地政府也在採取各種措施以保証西港的穩定，西港的未來前景可期。

西哈努克市的國際游客。

西港當地百姓對中國投資帶動就業和改善生活仍有極大的期待。柬埔寨“新快新聞網”的一位同行說：“除房東或餐館等個體經營戶外，禁賭令前，大部分西港民眾的生活其實和城區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沒有太多交集，他們享受不到紅利，卻需要承擔越來越高的生活成本。”舉例來說，“突突車”是柬埔寨常見的一種代步工具，在西港，起步價高達5美元，而首都金邊也不過一兩個美元。

中國和平發展基金會柬埔寨辦公室主任張要武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網絡賭博禁令后，西港的中國人急劇減少，這也導致中國資本在西港的萎縮，短期看不利於西港發展，但長期來看還是利大於弊。他認為，禁令正好可以給西港一個“喘息和思考的機會”，同時，中方也要意識到，當投資涌入時，還要促進民心相通，如通過一些社會組織、靠實實在在的項目來改善西港民眾對中國人的印象。

取締網絡賭博后，柬埔寨政府加強了西港的基礎設施建設。西港目前有34條道路在修建過程中，道路的維修使得西港城區交通更加混亂，西港地標雙獅廣場附近更是塵土飛揚。談及這些變化，陳堅剛說，西港政府既要加大治安管理，嚴厲打擊網絡詐騙等犯罪現象，又要充分發揮當地的資源優勢，如推動旅游產業，這就需要當地政府通過進一步改善道路、電力、旅游配套設施條件，提升整體投資吸引力。

據熟悉當地情況的人士介紹，西港出現一些混亂現象，也與柬當地法律法規不健全、柬一些勢力背后搗亂有關。西哈努克省省長郭宗仁建議中方和省政府多溝通，在治安、基建等方面盡快達成合作意向，讓西港老百姓看到，西港治理的過程中有中國人的貢獻。謝莫尼勒也表示，西港不僅需要對標深圳，也希望對標澳門，學習澳門博彩業的經驗。鑒於警力不足等問題，他建議中方可以幫助培訓柬埔寨警察或政府管理人員。

陳堅剛認為，西港發展不可能完全依賴博彩業，實體經濟的重要性正在逐漸顯現，中資企業的進入需要良好的投資環境。他同樣建議，中方應在預防和打擊跨國犯罪、恐怖主義等方面給予柬方幫助，通過建立交流渠道、加強情報收集、培訓柬方相關人員等方式，提升西港當地執法能力。

陳堅剛建議，除了繼續支持和援助柬埔寨基礎設施建設，提升西港的投資吸引力外，中方還可幫助西港進行城市規劃，優化城市布局以及產業結構，並充分發揮西港特區的作用，壯大特區臨港產業及工業產業鏈，以此推動西港的轉型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