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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候鳥的故事”

他用四十年青春 將荒山“養成”候鳥樂土

尹馨
2023年09月26日08:56 | 來源:人民網-雲南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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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這輩子,總會跟某種東西結緣。他們,與候鳥結緣。

地處哀牢山腹地的雲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南華縣馬街鎮植被茂密,野生動植物資源豐富,是候鳥遷徙的重要通道。每年白露為始,成千上萬隻東南亞候鳥在這裡補充完能量后,繼續翩翩南遷。

在關乎候鳥種群生存與繁衍的重要遷徙通道上,有這樣一群人,他們身份不同、職業不同,可始終不遺余力,為候鳥遷徙保駕護航。回頭看,他們把工作干著干著,“不小心”就干成了事業。

從他們的故事裡,我們看到了一個為守護自然生態、維護生物多樣性而不遺余力的雲南。

這幾日,我們用點筆墨,講講他們和候鳥的故事。

李國昌在大中山管護站周圍培育苗木。受訪者供圖

李國昌在大中山管護站周圍培育苗木。受訪者供圖

1982年的春天,18歲的李國昌站在茫茫荒山之上,偶然看見一棵孤零零的華山鬆。

鬆針是黃色的,有半邊不長枝葉,“就像重病的老人,沒有一絲生氣”。

40年過去,皺紋爬上李國昌的臉龐,裸露的紅土地卻變得青翠,一棵又一棵華山鬆組成密林,抽出新枝。

他正在老去,它們又煥發生機。

這裡是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最北端的南華片區,40余年來,以李國昌為代表的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縣管護分局大中山管護站的工作人員們,用青春和汗水讓一座座荒山重獲新生。

生態環境的改善,讓越來越多遷徙的候鳥為這片山林停留。每當白露節氣前后,成千上萬的候鳥在山林間描繪出一幅“百鳥朝鳳”的唯美畫卷。

【圖2】2015年,李國昌與同事到打雀山勘查打鳥處情況。受訪者供圖

2015年,李國昌(右一)與同事到打雀山勘查。受訪者供圖

最笨拙的方法,最寂寞的守護

8個月后,李國昌即將退休。

現在他還是長時間住在管護站,日復一日地做著巡山的工作。長年的日晒雨淋,讓他的皮膚變得黝黑,皺紋刻在眼角,但身手依然敏捷。

從大中山管護站出發,李國昌穿過親手培育的3畝多紅豆杉林,鑽進密林深處。他小心地避開那些脆弱的青苔和蕨類,享受著腳下枯枝和鬆針帶來的柔軟,耳畔是清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和偶爾幾聲婉轉的鳥鳴。

他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切,仿佛40年的往事都融化在了這寂靜中。

他說:“我已經習慣了寂寞。”

1981年10 月,初中畢業的李國昌被招收到大中山林場(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縣管護分局的前身)當護林員,從籌備造林開始,他要面對的,就是漫長的寂寞。

彼時的大中山滿目瘡痍:到處是亂砍濫伐留下的樹樁﹔小孩子為爭奪一片放牧地而打架﹔零星一兩棵華山鬆逆著山風生長,似乎要被連根拔起。

起風了,漫天沙塵,整個天空變得灰蒙蒙的﹔下雨了,山體滑坡,紅色泥水氣勢洶洶地從山上沖入位於南華縣兔街鎮的兔街河。

年輕的李國昌犯了難:牛羊要吃草吃樹葉,人要劈柴、捕鳥,這林可怎麼造?

沒有捷徑可走,就用最笨拙的方法——人工守山。李國昌和南華縣管護分局的同事用三年時間,一方面將華山鬆的種子撒到山上,一方面培育樹苗,在雨季到來后移栽。

苗種下去,人就守在旁邊。當時的大中山林場大洋槽管護點隻有3個人,一個人巡邏照看兩、三個山頭,走不開、離不得。

時間最長的一次,李國昌被困在大山裡13天,天天下雨,霧氣蒙蒙,周圍見不到一個人,他隻能對著半人高的樹苗說話。

“那個時候,幾乎要被寂寞逼瘋。”李國昌說。

2019年,李國昌夜晚到打雀山守路口。受訪者供圖

2019年,李國昌(右)夜晚到打雀山守路口。受訪者供圖

雨水打濕衣服,又被體溫焐干

后來回想起來,寂寞卻變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位於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片區腹地大中山,是候鳥遷徙的重要通道。

每年白露前后,候鳥遷徙而來,保護區內的“打雀山”便成為鳥類聚會的天堂。殊不知,過去這裡也是無數候鳥的葬身之地。

李國昌永遠忘不了第一次上打雀山的震撼與痛心。

那時村裡還沒有通電,山裡到處是漆黑一片。驀地,上百處火光照亮了整個天空,“如同死亡的宣判”。

光亮之下是最濃郁的黑。在眼睛看不見的樹影背后,上演著一幕幕“原始的血腥”。

候鳥痛苦的哀鳴夾雜人得意洋洋的笑聲扑面而來,強烈的反差讓李國昌說不出一個字,隻有一句話刺入腦海——“萬鳥共上鳳凰墳”。

從那之后,每年從白露到立冬這段時間,李國昌白天正常開展造林護林工作,晚上上山為候鳥“保駕護航”。“常常天一黑就踏上鳥道,再走出來時,天又亮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大中山林場的物質條件極為有限,一件蓑衣、一把雨傘、一個手電筒成為護林員巡山的“標配”。

渴了,就著山泉喝兩口﹔累了,把蓑衣墊在地上,靠著樹干瞇一會兒﹔下雨,全身衣服一遍遍被淋濕,又一遍遍被體溫焐干。

李國昌回憶,常規的護鳥路線有30公裡,后來捕鳥人也學精了——發現打雀山有人看守,就躲到其他山頭捕鳥,一直跑到馬街鎮后山村委會的黃草林。

護林員分身乏術,隻能配合派出所,一路追著火光,從一個山頭追到另一個山頭。

“最累的時候,一晚上追了十幾個山頭,駕駛員開車都開到吐。”李國昌說。

與捕鳥人一夜夜的“捉迷藏”后,李國昌熟悉了大中山一草一木,聽懂了很多種鳥的叫聲,大致摸清了候鳥遷飛的路徑……一切努力都隻為了能少走點彎路,再快幾秒趕到現場,能夠多救下一隻候鳥。

40年來,他走遍保護區17233公頃土地,從一名林場種樹人成長為管護站帶頭人,也強迫自己成長為大中山的“活地圖”。2018年,李國昌獲得了“全國林業系統勞動模范”的稱號。

【圖4】2018年,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縣管護分局到南華縣馬街初級中學開展“小手拉大手”愛鳥宣傳活動。受訪者供圖

2018年,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縣管護分局到南華縣馬街初級中學開展“小手拉大手”愛鳥宣傳活動。受訪者供圖

像是孩子,又是老友

林深如舊,輾轉成秋。

白露節氣過后的一個清晨,李國昌習慣性地在7點鐘推開管護站的宿舍門,打算到森林裡走走。

短短一段再熟悉不過的山道,又有了新的驚喜:他親手培育的3畝多紅豆杉林長勢良好,保護區內通過人工挽救的紅花木蓮、滇藏木蘭等保護樹種都已成片成長。他至少見到了五種珍稀鳥類及野生動物,甚至還有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頸長尾雉。

“這種情況在過去相當少見。”李國昌說,“這是因為2018年以后,捕鳥的人少了許多。”

變化首先源於技術裝備的提升。

李國昌介紹,為了能精准監測野生動物活動情況及規律,他們採用公裡網格紅外相機,每個“網格”安裝一台紅外相機,總共90台,覆蓋了整個哀牢山保護區南華片區。

蓑衣、雨傘、手電筒的“老三樣”變成了手機、護林挎包和小喇叭的“新三樣”,護林員的工作也主要轉為宣傳愛鳥護鳥、維護監測設備(紅外相機)、查看樹木生長情況、記錄新發現的動植物物種……

監測、驅趕、勸說、處罰等硬性手段在很大程度上遏制了捕鳥的瘋狂,然而,數十年如一日的宣傳引導,才是思想轉變的根源。

李國昌帶領南華縣管護分局科普宣教與社區管理辦的工作人員,將印有宣傳標語的折頁,印書報、文具,進社區、進校園、進鄉街子發放宣傳資料。“教育就要從娃娃抓起,將愛鳥、護鳥的意識先傳遞給學生們,再由他們去說服家長。”

經過各屆黨委政府接續努力,當地老百姓保護生態環境的意識越來越高。在馬街鎮,候鳥及其他野生動植物資源保護的長效機制已有效建立,“打雀山”也變成了“護鳥山”。更多村民還主動加入到護林員的隊伍中來,從曾經的“破壞者”變成了護鳥參與者。

這是屬於大中山的成長和蛻變,也是屬於這群人的朴實傳承。

當被問及這片山林在心中的意義時,李國昌沉默良久,說:“它就像是我的孩子,我看著一根樹枝長成一棵樹,一棵樹慢慢連成一片林,就特別有成就感。”

片刻之后,他又改了口:“不,是陪伴了一輩子的老朋友。”

(責編:木勝玉、朱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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