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樂劇《雨中曲》 下雨時就住在雨裡

2025年初春,音樂劇《雨中曲》在北京藝術中心上演。圖為劇照。凌 風攝
1952年,美國好萊塢經典歌舞電影《雨中曲》上映,成為世界電影史上的不朽佳作。1983年,改編自電影的同名音樂劇在英國倫敦西區首演,並在此后的10余年間獲得諸多獎項。2012年6月末的一天,我坐在倫敦皇宮劇院第一排,整晚在《雨中曲》水樣的浪漫氛圍中旋轉。2025年初春,這部音樂劇來到北京,最迷人的記憶依然是結尾處將觀眾“浸沒”的那場大雨。
20世紀20年代,好萊塢從默片時代過渡到有聲電影時代,《雨中曲》的故事就以此為背景。當紅默片演員唐與琳娜的新片即將首映,電影公司臨時決定將其改為有聲電影。然而,琳娜尖利刺耳的嗓音讓影片岌岌可危。唐的戀人凱西秘密為琳娜配音,卻遭嫉妒心強的琳娜打壓。就在琳娜即將獨佔榮譽之際,真相在舞台上意外曝光,凱西的美妙嗓音贏得滿堂喝彩,隨后唐與凱西有情人終成眷屬。
在那個時期,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默片時代的明星們因為聲音不符合觀眾期待,或表演不適應新的呈現方式,難以在有聲電影時代延續輝煌,很多人的職業生涯遭遇重創。在1950年上映的好萊塢電影《日落大道》中,過氣女演員諾曼·戴斯蒙閉戶自賞舊日風採,對年輕情人重演自己的經典電影橋段。一些昔日電影明星圍坐在她家中打牌,默片喜劇大師巴斯特·基頓以本人身份出演,他目光遲滯,手握紙牌說出唯一一句台詞:“過。”亦是牌場與人生的雙重隱喻。1952年,卓別林推出自傳體有聲電影《舞台春秋》,欲以此在有聲電影中爭取一席之地。他也借老朋友基頓之口感慨:“沒想到我們會淪落至此。”
這些幾乎與《雨中曲》同時發生的集體反思,與彼時電視的興起不無關系。20世紀50年代,電視逐漸普及,觀眾可以在家觀看節目,導致電影院觀影人數大幅下降。事實上,電影創作者在《雨中曲》中呈現這樣一席色彩、音樂、舞蹈的盛宴,正是希望吸引觀眾走出家門,回歸影院,在大銀幕前親歷這部彩色歌舞電影的華麗與壯觀。
當新時代乘著新技術以破竹之勢席卷而來,我們不可避免回望舊時光,感嘆舊人曾經光彩熠熠、如今隱於塵煙的境遇。然而,《雨中曲》沒有陷入懷舊敘事。琳娜是臉譜化的,她驕傲自我,從不顧及他人,隻顧追逐利益。即便不被日新月異的電影技術淘汰,她也終將被社會規則拋棄。熱愛莎士比亞的凱西原本是一名默默無聞的伴舞演員,終在有聲電影時代走出困境,獲得新的機會。著名影星唐才華橫溢,曾埋沒於模式化生產的默片,最終憑歌舞劇突圍,盡展優秀演員的魅力。劇中,凱西真誠、真實,唐瀟洒、仗義,一路同行的搭檔科斯莫忠誠、大度,他們甘苦與共,在霏霏細雨中,在觀眾的掌聲與歡笑中,給予身處時代更迭中的彼此以寬慰與勇氣。
當然,我們並不都能在重大的轉變時刻乘風破浪,成為唐和凱西那樣的新舞台主角。可是,坐在台下似乎也很不錯,就像我們這樣欣賞演員歌唱、舞蹈,見証角色在困境中突破、創造,並為之感動。這一次的《雨中曲》體恤北京初春寒冷,並未恣意將水潑向舞台之外,但這並不影響我們用手和臉龐感知舞台的冷暖與干濕。我們也依然擁有情感共鳴:當唐在攝影棚為凱西建造視覺幻景時,能和他們一起想象“美麗的夕陽、遠山飄來的薄霧、花園的彩光”,直至“月光的照耀”,為世界之柔美、愛情之悠婉而感動。不斷被技術推動著進入更為創新高效的世界之時,我們還擁有原初的溫柔與感動。我們存在於變動中,與之共振,不必然弄潮,也不擔心被棄。
《雨中曲》映照出當下世界的技術變革熱潮,從人工智能,到量子科技。著名的好萊塢山小小一方,微懸於舞台之上,既暗示著《雨中曲》從歌舞電影到經典音樂劇,從好萊塢到倫敦西區、又抵達北京的漫漫旅途﹔也重現著電影創作者在行業轉型時期那些溫暖、樂觀、充滿靈光妙意的描繪,表達出對變革者的敬意,對探索的尊重,對未來的想象。在《雨中曲》中,藝術是溫柔的慰藉,也照見未來,內蘊無盡的可能。在這場下了70多年的雨中,我們見証經典的永恆流轉,也感受並思考著屬於自己的光影流轉。(作者單位:中央戲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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