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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在文明的碧波與深流中“顯影”

2024年12月11日09:09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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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文學在文明的碧波與深流中“顯影”

  近年來,一批優秀文學作品記錄時代發展。圖為北京圖博會上的文學展覽。本報記者 劉江偉攝

  中國經典著作成為世界文學創作重要滋養。圖為法國國禮《論語導讀》。新華社記者 張爽攝

  杭州良渚古城遺址公園陸城門遺址 新華社記者 江漢攝

   我們聚集在良渚這個地方共話文學,必然要牽涉到悠久的中華文明史。當然,不在良渚,我們也會在別的地方談論文學,正是因為良渚這樣的地方,讓文學成為更具歷史縱深感、多維度甚至是高密度的話題。文學是從文明的縱深處走來的,可以稱之為文學的東西,當然比良渚文明晚了許多。我們今天在這塊土地上所說的文學,必然帶有良渚的氣息。

   良渚的氣息是什麼?是距今四千三百年到五千三百年之間,人類規模性、秩序化安居樂業,並開創了城市、水利等生產與發展新模式的歷史場景和精神風貌,良渚也因此被譽為“中華第一城”。這樣大型綜合的城市生活,包括出土的那些精美陶器、玉器、石器、漆器,都讓我們感受到了信仰、審美、創造、管理、分工、合作這些文學的基本構件,因為物質背后是人的溫度與印記。良渚氣息綜合反映出的就是人的生命氣息。中華民族的祖先,跨越了四五千年,正在這裡給我們講述著比文字更精彩的有關人的也是文學的生動故事。

   文明是龐大的社會進程,是一個錯綜復雜的鏈條,越往遠古看,越有些碎片化,甚至互不關聯。百萬年的人類史、一萬年的文化史、五千多年的文明史,向我們紛至沓來的,是不斷被發現的一片片孤立星雲,最終繪就一幅人類文明演化的星空圖。到今天,飛行器可以在幾十個小時內,讓東西南北的人相互抵達。人幾乎已經布滿這個星球的所有角落,文明幾乎無處不在,可謂滿天星光。但無論是什麼文明,人的活動才是試金石。認識人,認識你自己,才是文明的根底。而文學,正是在這個基礎上開花結果的。認識文學,也必然要回到各種文明形態的根部,尋找那些草創階段的復雜河床走向,並由此辨識路標,創造和我們時代相應的、融通古今中西的文明新形態。

   中華文明的一個突出特征,就是舉世無雙的連續性。良渚文明的發現,為我們接續起了五千年信史的堅實鏈條。博大的中華文明既是歷史學家、人類學家、考古學家馳騁的沃土,也是文學家“扶搖直上九萬裡”展翅飛翔的藍天。歷史學家、文學家司馬遷就生動地闡釋了這一點。他書寫了自己之前三千多年的中華文明史。《史記》是歷史巨著,也是偉大的文學經典。古老的思想、情感、人格、人性、人倫,以及道德、精神、價值、世界觀等,仍然在這個寬闊的舞台上,塑造著一代代人的形貌與靈魂,並將發力久遠。

   由此我想到中華文化中一個十分優秀的傳統——史官制,及其所包蘊的重要文化精神內涵。中國的先哲孔子作《春秋》,包含著“人文化成”的宏闊思考。從司馬遷到班固,再到歐陽修、司馬光,包括編纂《四庫全書》的紀曉嵐,都與文學有關,甚至都可以被視為偉大的文學家。孔子對《詩經》的加工整理,完全是在完成一個文學家和文學編輯的工作。盡管他的價值意義可以被拿到思想、教育、教化的范圍討論,但估計他也不反對歷史將他納入文學隊伍裡來,我們也以此致敬他以藝術的審美價值澤被天下。文學是一種記憶,從這個意義上講,有類似史官的性質,記錄下我們所處的歷史階段。做好時代的書記員,是歷史對文學的選擇,也是文學被看作歷史的重要路徑。

   任何事物發展到一定程度,都會出現“亂花漸欲迷人眼”的狀態。面對豐富的世界資訊,文學也面臨一個與人類關注點的對焦問題。現實主義、浪漫主義、自然主義、象征主義、魔幻現實主義、唯美主義等,總之是傳統的、現代的、后現代的各路大軍號角齊鳴,旌旗獵獵。然而,一切的一切,怎麼與現實社會對准焦距,從而發出文學之聲才是關鍵。文學面對物質的現實,不能追求它的急速效用,但“無用之物”最終真的變得毫無用處,那也是文學的悲哀。文學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仍然是一個經典的哲學命題。

   人類歷史發展有一個特別重要的現象,就是前進到一定階段,要回頭尋找曾經綻放過的資源。西方文學藝術不斷返歸古希臘,到了現代,又反復回望文藝復興時代。中華民族歷史前進軌跡也在昭示著我們回溯孔子、孟子、老子、庄子等精神思想勃興時期的明媚高光。中國戲曲發展到清代已是佶屈聱牙,看戲到了不掌燈研究劇本就無法聽懂的地步,於是自然興起了尋找宋元雜劇通俗性的集體“返祖”。書法藝術走到清代已臻至“精致把玩”的靜態,有人一下回到長槍大戟、刀砍斧劈的漢代隸書,迅速打開一片天空,讓這門藝術再次“大江東去”。

   我們的文學藝術,在人工智能時代,回望明清小說、唐詩宋詞、先秦文學,直到良渚文明,是樹立文化自信的需要,也是為了尋找新的創造生命力的源泉。在蒲鬆齡那裡,在吳承恩那裡,時間與空間、身體與靈魂、自然與生物、星空與花草是沒有什麼絕對分界的,一切隻要能指向人的內心深處,能隱喻出光明與黑暗、生存還是毀滅等重大問題,就都會筆走龍蛇、氣象萬千。

   盡管文學有千萬種表達方式,但要做好我們在場的書寫,尤其是要面對我們的現實世界,一如今天主題論壇的題目“文學的創造力——世界文學的共鳴與人類社會發展”,我覺得有很多沉甸甸的話題值得討論。人類不缺乏優秀的文明成果,但這些成果並沒有得到一勞永逸的吸收。如何基於歷史與現實的語境,適應新的環境,不斷復興文明,並創造新的文明,是一個擺在人類面前的重大課題。人類一切早期文明,都顯示出一種合作、交流、融通的態勢。九州同貫、修齊治平,不僅僅是中華文化的精神底色,許多文明也都呈現出類似的形態,要不然人類不可能形成現在這樣星羅棋布、息息相關的分布格局。

   可今天,一些文明又在新的撕裂中持續震蕩。人類直立行走四百萬年左右,發展最迅猛的這二百多年中,從蒸汽機到電氣化再到數字化,以及人工智能,真正出現了“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現代工業技術與文明。有太多的現實矛盾,昭示著人類的共通命題。凡是文學深度參與的書寫,都是文學的高光時刻,包括對英雄主義、民族正義斗爭波瀾壯闊的書寫,可以列舉一長串偉大作家的名字。而一旦文學隻進入個人情緒、情調與炫技的低吟淺唱,就迅速降低了辨識度與共鳴性。這是今天世界文學值得反思的問題。大量的史實說明,文學是與人類社會發展密切相關的,文學的創造力隻能來源於世界的共鳴與人類社會發展的“主戰場”。

   文學需要跳出小眾、一己,去感通時代精神,同時回望整個文明進程,不斷反芻,從而把握一種氣象,重拾《史記》《紅樓夢》《戰爭與和平》《人間喜劇》《悲慘世界》的輝煌。這種輝煌是個人與時代、文學和現實,以及宏闊傳統融通轉化中的不斷創生。你不關心他人,他人就不會關心你。文學也一樣,你不關注現實,現實就會視你如陌路,各走各的道。文學本來是有力量的,我們從司馬遷、杜甫、關漢卿、魯迅、莎士比亞、托爾斯泰、巴爾扎克、雨果那裡,看到了如刀劍一般鋒利和流水一般至柔的獨異創造,看到以歷史或文學的方式回應解決人類精神和現實疑難的淑世情懷。文學是歷史的,也是現實的﹔是政治的,也是經濟的﹔是倫理的,也是法律的﹔是理想的,也是實踐的。歷史的經驗和教訓都藏在無盡的文明演進的時間裡。文學之所以在文明演進中,於不同時代獲得了很高禮遇,就在於它始終關注人類的中心命題,並緊緊咬住不鬆手。有時它就是那顆璀璨文明上的皇冠明珠。

   文明需要我們不斷地修復美、創造美、實踐美。現代性是歷史與傳統賦予它的階段性認知,很快就會進入傳統序列,但延伸向未來的傳統不會消失。道不變,人亦不變。由個體經驗出發,深度感通時代,創化傳統,再回到現實,這是文學的題中之義,也是世界文明交流對話中具有同理心的“量子糾纏”。文明是人類共有的遺產,文學需要在文明的碧波蕩漾與激水深流中,以更加有力、立體、飽滿的形象,追求清晰的“顯影”。(陳 彥)

(責編:木勝玉、朱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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