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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核心區,調查西黑冠長臂猿種群數量

探尋,在高山密林深處(美麗中國)

本報記者 楊文明
2022年06月09日08:18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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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探尋,在高山密林深處(美麗中國)

護林員在保護區內巡邏。楊艷波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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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我國最大的原始中山濕性常綠闊葉林區,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西黑冠長臂猿種群的集中分布區之一。今年春季,本報記者跟隨保護區工作人員參與了西黑冠長臂猿種群數量調查。

莽莽哀牢山,古樹遮天。遇上陰雨,群峰時常隱身於雲霧間。哀牢山地處雲貴高原、橫斷山和青藏高原南緣結合部,這裡有全國最大的原始中山濕性常綠闊葉林。山脈中北段的上部,就是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星夜,記者趕赴雲南省玉溪市新平彝族傣族自治縣者竜鄉。那是今年3月21日。次日,記者便跟隨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新平管護局巡護員進山,參與西黑冠長臂猿種群數量調查。

長臂猿主要分布於我國雲南、廣西、海南等省份,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從個體數量上說,我國長臂猿有八成以上是西黑冠長臂猿,其種群集中分布在滇中的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和無量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在新平縣,西黑冠長臂猿主要集中分布在水塘鎮、戛洒鎮、者竜鄉三地,此次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新平片區西黑冠長臂猿監測調查,也分別在這3個區域開展。

記者前往的者竜鄉片區共設37個聽點,每個聽點調查周期為3天。調查計劃自2022年3月2日起至5月15日,然后還要完成種群數量、分布數據整理分析,確定群體數量與位置,以便為西黑冠長臂猿今后的保護工作提供科學依據。

西黑冠長臂猿種群數量調查為期一個半月,但今年3月雲南下雨的天數比往年同期要多。一旦進入雨季,山路難行尚且可以克服,但山路濕滑還將導致受傷的風險大增﹔特別是在核心區內,避雨、取暖都可能面臨巨大的困難。

第一日:趕赴馬鹿場

在者竜鄉的招待所裡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10點,記者步行前往者竜管護站,和護林員集合。

此次進山,有新平管護局護林員李林國同行,5年前記者曾採訪過他。加上本地護林員鐘應興、張貴昌、李忠華、李富勇,我們一行人計劃3月22日中午抵達保護區核心區外圍的馬鹿場哨所吃午飯,4小時后抵達楊吉利山宿營地,開展西黑冠長臂猿種群數量調查。

上山前,李忠華遞給記者一根木棍:“用得上”。上山后才明白,登山棍確實是進山必備裝備——無樹的陡坡,幫忙攀爬﹔河畔陡崖,防止落水或者滾下山去。

下午1點多,一行人正式從馬鹿場哨所出發。一路上,鼯鼠、麂子的叫聲若隱若現,野豬、熊的蹤跡也是到處可見。

一路上時雨時晴,李林國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一旦下雨,此行將充滿變數。隔一段路程,他就會讓大家歇腳。他選的歇腳點,既可以喝幾口在哨所灌上的茶水,也有手機信號能跟外界聯系。

下午5點,遠遠看到一個白色防水布搭建的棚子——這就是我們今夜的住處了。大伙兒一個沒閑著:鋪防潮墊、取柴、做飯。下午6點,我們圍坐在營地前的桌子上吃飯——說是桌子,其實就是塊木頭,用砍刀砍平,原木充當椅子。李忠華手裡的砍刀,不僅用來開路、剁肉、切菜,甚至還可以做桌子、削筷子。

這一晚睡得並不好。半夜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雖然防雨布沒漏水,可是大家呼出的水汽凝結在防雨布上,外面雨一沖擊,小水珠被打散成水霧,落在臉上,時不時把人冰醒。

第二日:雨中等待

一早醒來,仍在下雨,上山調查的計劃隻好取消。

其實,這次李林國是臨時被抽調來者竜鄉片區參與種群調查的。他自己的轄區在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試驗區茶馬古道。為了知道西黑冠長臂猿家庭結構、關系如何,2010年,他和兩名同事開始在專家指導下開展西黑冠長臂猿“習慣化”觀測——通俗地說,就是靠近西黑冠長臂猿所在的樹,近距離觀察它們的行為。

西黑冠長臂猿生活在樹冠層,生性警覺。保護區有的工作人員,工作20多年隻見過一次西黑冠長臂猿。“但大家都知道哪裡有西黑冠長臂猿,它們獨特的叫聲可以傳到兩公裡外。雄猿領唱、雌猿跟唱,幼猿會附和兩句。通過叫聲,能大概判斷這個西黑冠長臂猿家庭的構成。”李林國說。

“習慣化”監測也是從尋找猿啼開始的。為了追猿,李林國和同事凌晨4點就要起床,6點前要趕到山頂,根據猿啼去找猿、追猿。晚上回到觀測站往往已經9點。

李林國和西黑冠長臂猿“小新”一家的第一次見面,隻持續了兩分鐘。他興奮得第一時間找到有手機信號的地方,向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研究員蔣學龍報告。花了近兩年時間,李林國和同事終於實現了對“小新”一家的“習慣化”觀測。

一整天,雨時斷時續,直到天亮,依然時下時停。

第三日:聽聲尋猿

24日早晨不到7點半,一行人冒雨抵達楊吉利山聽點,嘗試通過“聽猿”調查附近西黑冠長臂猿家庭數量。

聽點選擇很有講究:最好選擇眼前開闊的山梁,那樣聲音不容易被阻礙﹔如果聽點數量多、工作量大,難以在雨季來臨前完成種群調查﹔聽點太少,又很可能出現統計遺漏。有了以前的經驗,這次專家和李林國在者竜鄉共選定了37個聽點。

西黑冠長臂猿有很強的領地意識,一群西黑冠長臂猿的活動半徑為500—1000米。如果沒有山梁阻礙,猿啼能傳兩公裡遠﹔每支調查隊伍會分為兩組,在兩個聽點同時記錄猿啼的方位和聲音大小,通過三角定位就能大概確定猿群的位置。500米內的猿群,除非同時啼叫,原則上算作一群,從而數出西黑冠長臂猿的群數。為了避免西黑冠長臂猿偶爾不叫的情況,每個聽點至少要連著聽3天。如果有的片區近期有猿群目擊記錄但是沒有聽到猿啼,則要再去補聽。

李林國認為,猿啼一是呼喚家庭成員聚攏——晚上不同西黑冠長臂猿可能會棲息在不同樹上——相當於集合號﹔二是宣示領地。此外,有些剛成年的西黑冠長臂猿,會通過啼叫求偶,組建家庭。

一聲猿啼隱約傳來,李林國和李富勇立馬進入狀態,開始記錄時間。先是雄猿領唱,后是雌猿跟唱,遠遠地傳到聽點。這次的猿啼,足足有8分鐘。

李林國迅速確定猿啼的方位和距離,在圖上標出點位。他比照此前的記錄,發現這群猿此前聽到過。李林國說,楊吉利山這個聽點覆蓋范圍內,第一次調查有5群西黑冠長臂猿,今年這次調查至少聽到了8群。

李林國說,西黑冠長臂猿的種群數量調查,採取的是統計家族群再乘以每群西黑冠長臂猿平均個體數量的方式。一方面,需要調查人員在聽點統計西黑冠長臂猿家庭群數量,基本准確地統計出一個片區有多少群西黑冠長臂猿﹔另一方面,長期觀察了解每群大概有多少隻西黑冠長臂猿個體,通過訪談結合計數等確定一個系數,乘以猿群數便是西黑冠長臂猿的數量。這也是為什麼不少西黑冠長臂猿種群數量採取“多少群、多少隻”表述的緣由。

正式調研,需要從7點半聽到11點半,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漫長的等待。從聽點回營地的路上,李林國專門上山找到有信號的地方,跟者竜鄉保護站站長李忠文聯系,確認未來仍然有雨,如果繼續到白沙河監測很難找到不潮濕的地方搭建營地,最終決定放棄原本的監測計劃,回馬鹿場哨所。

回營地吃過早飯,調查隊開始后撤。“這趟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咱們幾個平平安安。”下山路上,張貴昌話多了起來。常在山裡走,哪怕最優秀的護林員也難免受傷。去年,李林國巡山時滑倒,恰好被自己的刀劃傷,手指就縫了5針。

開路的鐘應興,時不時刷一下竹子、鋪墊下石頭﹔斷后的李忠華,時不時拖幾根木頭搭橋。過段時間,他們還要繼續上山調查西黑冠長臂猿種群數量。

返回馬鹿場哨所,已是中午。記者脫下濕答答的鞋子,想把它們烤干,才發現褲腿上沾滿了血污,原來被螞蟥咬了。兩日大雨,原有的土路低窪處淹成了泥塘,車無法開上馬鹿場哨所,大家隻能步行下山,直到下午5點才抵達山下最近的村子。

歇著腳,大家聊起了西黑冠長臂猿保護。西黑冠長臂猿是這片樹林的“傘護物種”,種群數量也反映了森林質量。

根據記錄,西黑冠長臂猿在野外的壽命隻有二三十年,且繁殖十分緩慢。棲息地碎片化,對西黑冠長臂猿種群繁衍影響格外大。李林國說,西黑冠長臂猿繁殖周期長,保護想要明顯見效得花上幾十年,“隻要開始保護,就不嫌晚。”

李忠文說,除了棲息地保護、生態廊道修復,科學有效的監測對西黑冠長臂猿習性的研究同樣重要。此前,李林國曾經嘗試用紅外相機拍攝西黑冠長臂猿活動,然而生性警覺的西黑冠長臂猿隻會留個背影給監測人員。蔣學龍表示:“盡管一些現代科技可以輔助西黑冠長臂猿習性的研究,但是人工觀測和種群調查依然不可替代。”

臨別時,記者把睡袋、雨具和巡護服留給了他們,他們未來還會需要這些裝備。這是一次難得的採訪,也是護林員們的日常。

版式設計:張丹峰

《 人民日報 》( 2022年06月09日 第 15 版)

(責編:徐前、朱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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