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定吉:生命定格在428号界碑
“他连‘救命’都没喊出来,人就被水冲走了。”麻栗坡县公安局民警陈剑闷闷地说着,这是他的战友陆定吉生命的最后一刻。
陆定吉证件照。麻栗坡县公安局供图
陆定吉生前是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强边固防守边工作队队员、县公安局辅警,5月7日17时40分,他在428号界碑附近依法驱离非法越境人员时,不幸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因公殉职,年仅36岁。
“他连‘救命’都没喊出来”
4月18日,麻栗坡县公安局第五批强边固防守边工作队一行20人出发,前往麻栗坡县最远的董干镇麻栗堡边境一线,去执行为期一个月的疫情防控、边境管控、巡逻守边任务。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车上我们聊得很起劲。”同是第五批工作队队员的蒋勇说,陆定吉坐在他的侧后方,因为都喜欢弹弓,共同的爱好让两人迅速熟络起来。
在蒋勇看来,陆定吉是一个乐天派。“我们守边的地方都是高山密林,条件艰苦、交通不便,但他总是和我说值班时又遇到了什么新奇的花花草草,他比别人更能发现生活里的美。”
陆定吉(中)和守边队员们巡逻。麻栗坡县公安局供图
428号界碑是第五批工作队面对的“最难啃的骨头”。作为麻栗坡县与境外接壤的最后一块界碑,428坐落在深山峡谷中,走上一趟十分不易。简易的土路蜿蜒而下,之字形的回头弯连续降到海拔七百多米后无路可走,剩下四百多米巡边段平均坡度大于60度,除了双脚和安全绳,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器具可以使用。
四月的麻栗坡边境已经迎来了水量丰沛的雨季,疯长的草木中早已不见路的踪影,巡边路上蛇鼠横行、布满荆棘。工作队的队员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记忆:每次巡逻时,陆定吉总是拿着一把弯刀走在最前面,为队友砍出一条路,而他的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如果有队友想换换他,他都笑笑说:“我是农村长大的,干这些事我在行。”
5月7日13时10分,陈剑和一名同事驱车前往428号界碑附近的卡点去交班。按照计划,卡点上每24小时轮一次班,每个班2个人。因连日大雨,山路湿滑,本该在5月6日就返回驻地的陆定吉和同事又主动申请多值一天班,以免交接人员在途中遇到生命危险。
14时05分,正在交接班的4人发现在428界碑附近的河道里有非法入境人员。“当时情况很紧急,这3人已经进入中国境内,我们留下1人在428前哨帐篷值守,我带着陆定吉和一名同事前去驱离。”陈剑回忆着。
面对侵犯国家领土主权的行为,陆定吉3人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通过喊话驱离3名非法入境人员。尽管这3名非法入境人员退了回去,但依然停留在距离中国边境100米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开。
陆定吉便和队友们分别在河两岸我国境内警戒,直至17时左右,3名非法入境人员终于离开。为防止对方再次返回,3名民辅警坚守到17时40分才返回。
雨季的河水翻涌,就在返回途中,陈剑听到身后的陆定吉发出了“啊”的一声,他赶紧转头看。
上方突然涌来的大水将行至河中间的陆定吉卷入深水,一个深深的漩涡困住了他,陈剑和岸边的同事赶紧丢了一根绳子过去想让陆定吉抓住,但是还是差着一截。
陈剑没来得及做更多的动作,只看到陆定吉的头在漩涡中浮沉了几下,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他连‘救命’都没喊出来。”回忆起当天的情况,泪水从陈剑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甚至向水中抛了一根木棍,期待被水冲走的陆定吉能在某个地方抓住这根浮木靠岸。
麻栗坡县公安局第五批守边工作队队长杨波接到陆定吉被水冲走的消息后,立即联系当地村委会并带着无人机等设备前往现场救援,同时通知备勤人员赶赴现场参加救援。
守边的夜晚,陆定吉坚守在寒风中。麻栗坡县公安局供图
老山的孩子,燃烧的青春
陆定吉出生在英雄老山,是家里的小儿子,父母和哥哥都在家务农。
他的遗体被找到时,母亲正在村文艺小组参加活动,父亲正在黄瓜田里劳作。“村干部就说有点事,让我们回家一趟。”陆定吉的父母怎么都没想到,是这样的噩耗。
陆定吉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热爱文艺活动的母亲将自己整日关在家中,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和儿子相处的那些画面,单薄的身体因抽泣而剧烈发抖,一串串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在母亲眼里,这个小儿子虽不善言辞,但十分善解人意。“当年他考上大学时,哥哥正在读中专,考虑到家里条件实在困难,面对8000元的学费,他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
这是母亲心中的痛,她总是埋怨自己为何没有再咬咬牙,不管多苦多累都应该供陆定吉读大学的。但陆定吉总是宽慰她:“没事的妈妈,不要再想了。”
2006年,怀揣着对警察职业的热爱,陆定吉报考了麻栗坡县公安局交警大队,各方面素质优秀的他成了一名交通协管员,一干就是16年。
陆定吉(左一)和同事排除道路交通安全隐患。麻栗坡县公安局供图
“好人!”这是采访中,所有人对陆定吉的评价。
交警大队的同事记得有一次执勤时,陆定吉和同事接到命令说附近突发持刀故意伤害案件,他和同事紧急赶往现场,并独自冲上去夺下嫌疑人手里的尖刀。这惊心动魄的画面让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印象深刻,后来有人问他:“那人可是亡命之徒,身上又有刀,你不怕吗?”陆定吉只是淡淡地说道:“穿着这身衣服,有危险的时候就应该冲上去。”
村支书陆定学说村子里的人都很服气陆定吉,因为他的真诚和直爽。因为陆定吉在交警队工作,村里随时会邀请他在开群众会时作交通法律法规宣讲,每一次他都认真准备,还带来宣传册子在村里发放。“我们村就在一条主干道边,近十年都没发生过一起交通事故,连擦碰都没有,都是因为陆定吉平时宣传工作做得好。”陆定学说。
麻栗坡县第五批强边固防守边工作队组建之时,陆定吉主动向组织请缨。“我是党员,希望可以加入到守边工作中。”他说,于是成为了这一批20个队员中的一个。
“出发前我们在吉哥宿舍聊天送他,还让他到了边境要注意安全,当时他只是笑笑,没想到……”同是交警大队辅警的段永庆说,看到之前去值班的人发回来的照片,发现边境地区丛林密布、山路湿滑,他们一群人不停叮嘱陆定吉。
在拉网式搜查和无人机的指引下,19时许,众人终于发现陆定吉的位置,他已不幸遇难。
陆定吉在进行交通安全检查。麻栗坡县公安局供图
为避免天黑后山里天气多变带来的危险,救援人员用担架、棉被、绳索等救援工具,40余人在大于60度的陡坡上,通过攀爬、拖拉等方法,终于在5月8日凌晨2时10分左右将陆定吉的遗体带到救护车边。
夜深露重,湿滑的泥巴斜坡上,只有厚重的喘息和密集的脚步声,蒋勇说:“当时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把兄弟的遗体完好无损地带回家。”黑夜中,没人分得清泪水还是汗水,压抑着的悲伤,在428界碑附近蔓延开,久久不能散去。
这一夜,陆定吉家中的灯一直亮着。“等到天亮,也没见到他回来。”母亲啜泣着,她渴望看到儿子,而这种等待又在她心中点燃一点希望,也许……
陆定吉的父亲,始终没有再去看小儿子最后一眼。5月8日,本是父亲的65岁生日,陆定吉早早地就计划好,要把家人们约到一起吃个团圆饭,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
就在5月7日中午,陆定吉还打电话问父亲,“家里的黄瓜成熟了吗?熟了要带些给同事吃。”父亲当天下午便去黄瓜田里转转,盘算着再有10天儿子就能回家吃到心心念念的黄瓜了。
父亲哽咽着,用颤抖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一个多月里,他梦到了陆定吉两回,就在老屋门口,陆定吉笑着问他:“爹,黄瓜熟了吗?”
在交警大队宿舍里,陆定吉的遗物都被家人收走,只剩下生前养的鱼还在水里游来游去。住在隔壁的段永庆每天都会去喂鱼,有时到饭点,他会习惯性地喊一声:“吉哥,吃饭了!”然而,安静的走廊却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分享让更多人看到
- 评论
- 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