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書 一段路 一次精神成長(讀書有味)

讀書與旅行,是美好人生體驗的重要組成。我們耳熟能詳的“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最早出自明代畫家、書法家董其昌《畫旨》一書。一個是遍覽書中人生,一個是游歷大千世界,這對看似平行的活動,實則從古至今都緊密關聯,它們在歲月的長河中不斷演變,共同詮釋著人類探索自我與世界的永恆主題。
古代文人的行旅講求“以文錄景”,他們用文字摹寫風景,並和有過相近觀景體驗的先賢謀求對話,這在古典文學中綿延不絕,形成了穩定的傳統。陸游的《入蜀記》,記錄詩人赴蜀沿途看到的自然景觀和人文萬象,還不斷引用李白、杜甫等前代詩人的詩文,結合現實的所見所聞,將閱讀經驗同旅行體驗加以比照考証,堪稱“讀行合一”的典范。
在“以文錄景”之外,還有“以書尋景”。元代地理學家周達觀遠涉真臘(今柬埔寨境內),以8000余字凝練的《真臘風土記》為墨,將高棉古國的文化歷史悉數鐫刻。神奇的是,500多年后,法國生物學家亨利·穆奧正是循著該書的指引,在熱帶雨林中重新找到了吳哥窟遺跡。他為此撰寫了《暹羅柬埔寨老撾諸王國旅行記》,將柬埔寨文明第一次完整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向世界打開了吳哥窟神秘而華麗的大門。一次旅行引發出另一次旅行,一本書引出另一本書,跨時空、跨文明的神奇對話,印証了讀書和旅行彼此之間的觸發與轉化。
“以書尋景”不僅是文人和探險家的專利。對普通人而言,一次旅行的沖動,很可能緣於一本書甚至是一個詞語、一個微小而閃光的意象。書籍好比是風向標,一旦標明美的位置,它就化為一枚磁針,強勢而持久地吸引著一顆顆萌動的心,讓他們透過文字,洞察世間的精彩,產生親自走一走、看一看的沖動。帶上老舍的《濟南的冬天》,到泉城體驗它的活潑與鮮明﹔帶上史鐵生的《我與地壇》,立足古跡之上揣度作家的生命感思……此刻,書籍便化作了連接風景與心靈的橋梁。
最近,我讀到很多非虛構的旅行文學作品,比如羅新的《從大都到上都:在古道上重新發現中國》、楊瀟的《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驛道上尋找西南聯大》等。作者不僅在背包內特意放置與旅行地相關的圖書,還依靠豐沛的思辨能力,將自己置於風景的歷史文脈之間,從漫長的歷史信息中尋找同路人,讓先賢的文字記憶同旅行者的個人經歷實現對話。
這便帶出了一個問題:帶一本書出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很多人會說,帶上一本書,旅途便不孤單,書籍能夠增強場景的代入感,讓旅行更具深度。更重要的是,帶上一本書去旅行,可以看清風景的每一寸褶皺,更能清晰地洞察自己的內心,使精神與想象得以澄明。精神的成長,正是讀書和旅行給予人的豐盈收獲。
今天,“帶一本書去旅行”已經從個人情懷演變為熱門的文化現象,構成了“文旅熱”的重要驅動力。尤其是2024年,改編自李娟同名散文集的短劇《我的阿勒泰》在央視一套黃金檔播出,帶火了新疆旅游,彰顯出文藝作品對地方文旅經濟的強大影響力。以書籍為媒,越來越多的人嘗試把抽象的文化基因注入具象的風景坐標,使旅行從“看風景”升華為“讀風景”乃至“塑人格”,在文字與實景的互文中實現了對“詩和遠方”的雙重奔赴,完成了對世界與自我的深刻理解,這正是“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衍生出的時代新意。
(作者為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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