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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自卑?在深度閱讀中擴展表意空間

2024年05月31日08:33 |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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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語言自卑?在深度閱讀中擴展表意空間

沒有讓自己興奮、讓他人驚艷的表達自信,就不會有寫作的沖動與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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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者常有一種“語言自卑”“文採自卑”,這種自卑遏制了他們的表達沖動,總覺得自己的語言過於貧乏和平庸,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詞兒,難出文採。同樣一個事物,同樣一件事,別人能夠寫得繪聲繪色,妙趣橫生,但自己干巴巴地描述,找不出詞兒,拽不出詞兒,拿不出手,干脆就保持沉默。沒有讓自己興奮、讓他人驚艷的表達自信,就不會有寫作的沖動與欲望。

問題出在哪裡?這種語言干癟和單調,說明一個人的表意空間過於狹窄。豐滿豐富的語言,對應的是思維中的“表意空間”:表意空間大,這個語料系統裡就有很多詞語支撐輸出,去描述不同的事物,在五光十色的語詞中去體現貌似相同的事物間的細微差別。表意空間小,可調用的詞就那麼幾個,無法用貼切的語言去表達目光所視和內心所思,多姿多彩的美,隻能感嘆一句“好美”。就像柯勒律治在《傳記文學》中所說,退化的詞匯“好美”使多姿多色的整個景象失色,偉大的文學作品的一個功能就是,描繪隱於語詞之后的生動情感。

媒體反思過年輕人的“文字失語症”和“詞窮症”:如果把“狠狠地”“誰懂”之類的網絡感嘆詞和社交表情包剔出自己的“詞典”,就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了。表意空間狹窄,就是語料系統過於單薄單調單一,此中有深意,欲語卻無言,無法用豐富的語言去表達生動的意象、深刻的意義和深藏的意蘊。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豐富的表意空間,將明月的美、海天的闊、情人的怨、相思的愁,寫得那麼通透。看沈從文在《邊城》中寫翠翠:翠翠在風日裡長養著,故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劉震雲回憶當年讀北大時的場景,細節把那個時代的特征刻畫得淋漓盡致:整個北大就一個澡堂,那個時候男同學的頭發都特別短,女同學的頭發都特別的長,而且不是現在的發型,是大辮子。那個時候也沒有洗發液,隻有海鷗牌洗發膏。所以到了禮拜六的晚上,燕園充滿了海鷗洗發水的香氣。我穿行其中,感到很幸福。

表意空間強大,在語詞中就將人物個性和時代特點“深描”出來了,躍然紙上。作家,是一個擁有強大文字表意空間的職業,他們能將普通人覺得很平常的事物,用不平常的語言表達出來,讓那個事物“凸顯”出來。文學,本身就是“語言的突出”,讓語言以及背后豐富的情感和事物被看見。擴展表意空間的首要途徑,就是豐富的文學閱讀,不是那種隻看情節和沖突的普通閱讀,而是進入文字細節、琢磨語言美感的深度文本閱讀。

有30年高考語文閱卷經驗的北大中文系漆永祥教授,在一次講座中談到過深度的文本閱讀對提升表意能力的重要性,有學生向他表達了自己“想法很多,可是寫不出來”“拽不出來詞兒,同樣一句話,別人寫得很好,自己寫得很爛”的困惑。漆教授問學生喜歡看什麼書,學生說愛讀《西游記》。教授便談起了《西游記》三打白骨精那回文字的精彩:每次妖精出來時,都有一段話來形容其長相打扮,美女是“月貌花容、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冰肌藏玉骨、衫領露酥胸”,老婆婆“兩鬢如冰雪,弱體瘦伶仃,顴骨往上翹,嘴唇往下別”,老公公長得“白發如彭祖,蒼髯賽壽星,耳中鳴玉磬,眼裡幌金星”等等。如果閱讀時記下了這些,下次寫美女、寫老婆婆老爺爺時,就不至於隻有“女神、老態龍鐘”了。

學生驚詫自己讀《西游記》時怎麼沒看到這些。別說這個中學生,可能多數人讀這些經典時,都只是停留於“情節”層次。如果看書只是浮光掠影地追著情節,跳著閱讀,追劇情和高潮,關心孫悟空什麼時候把白骨精打死了,當然就感受不到語言的魅力,無法形成“文學素養”的積累。我們的四大名著之所以是經典,關鍵不在於“故事情節”,情節對國人早就耳熟能詳了,故事母題被翻來覆去地重拍、講述和演繹,沒有任何懸念。經典在於其思想和語言,尤其是語言,經得起不斷地品味琢磨。閱讀對人的滋養,很多時候就是語言對人的涵養,讓人開口能說出不一樣的語言。

語言是我們思想的家園,一個人寫作所用“語料詞匯系統”,往往都源於閱讀時無意識的沉澱。“風景如畫”是一個很有內涵的詞,為什麼我們會說“風景如畫”而不會說“畫如風景”呢?行走在草原上,哇,這裡的草原跟天空真像windows桌面!詩人和藝術家提供的角度,教我們懂得了如何去審美,如何去捕捉和感受美。站在廬山下感受到瀑布之美,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賦予我們的﹔站在海邊看到月亮升起時的感動,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帶給我們的。經典對人的熏陶,是無法離開語言這個媒介的。一個人的表意空間,正是他的日常閱讀帶來的。閱讀之眼界,就是自己語言的邊界,而語言的邊界,就是一個人理解大千世界的邊界。

讀書,如果沒有這種深度的文本閱讀,不超越“人物糾葛”而去進入語言細節,無異於買櫝還珠。同樣讀過《三國演義》和《水滸傳》,有人隻記住了名字,記住了魯提轄拳打鎮關西,記住了表情包式的“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有人卻學會了如何形容一個人的霸道,也學會了如何罵人不帶臟字地去形容一個人的厚顏無恥。這就是讀書的差別,深度文本閱讀才能真正提升表意空間,支撐著一個人下筆時能用豐富的語言去描述多彩的世界和復雜的人。

人工智能領域有一個詞,叫“語料庫”,比如當下熱議的ChatGPT,它遵循著“大數據、小任務”的生成邏輯,喂養足夠的語料進行訓練,才能完成某個小任務,按你的要求寫一篇小作文,它生成的作品受到算法和語料庫質量與數據的約束。比如,因為英語更國際化,信息更多元,那麼英語語料庫的數據比其他語言語料庫的數據更豐富與多樣化、對同一個問題的回答,生成的信息也會更豐富和准確。寫作其實遵循著同樣的生成邏輯,日常閱讀就是語料庫的積累,你的語料庫詞匯豐富,表意空間強大,寫作生成的內容,當然也就詞匯豐富。

我們寫作的時候“找詞兒”,其實就是在語料庫裡“搜尋”合宜的詞去表意,把眼前事物所激起的“心中所思”恰當地表達出來。“搜尋”是無意識中、瞬間完成的行為,“語料庫”的表意系統為想法匹配一個合適的、最能表意的詞匯。在深度的文本閱讀中,那些語料已經融入表意的思想血液中,你是用那些“表意語料”進行思考,“想法”到了,“語詞”就到了。

古人要求兒時背誦經典,即使不理解也要熟讀背誦,不是沒有理由的。童子功,背誦的過程,就是積累語料庫、擴展表意空間的過程,當時雖然不理解,但已經在“最佳記憶年齡”讓那些好詞佳句融入記憶,有了一個強大的表意空間,待到用時便能脫口而出。(曹林)

(責編:木勝玉、朱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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