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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代民警接力守護遷徙候鳥,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片區——

大山深處有個森林派出所(一線調研)

記者楊文明
2023年11月30日08:17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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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①:民警正在望月場候鳥遷徙點巡邏。

圖②:民警在巡山過程中越過小溪。以上圖片均為侯維靜攝

編者按: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片區的大中山山脈,是候鳥秋冬遷徙的重要通道。40年前,南華縣公安局紅土坡森林派出所的老所長帶領6名民警,在山林中建立了第一個候鳥守護點,開啟了隨鳥兒遷徙的守護歷史。如今,除了民警們一寸寸丈量的腳步,守護大山還有了科技加持。在周邊村落,愛鳥護鳥的觀念也漸漸深入人心。

秋冬一到,就要進山了。

為什麼進山?候鳥回來了!

隨著北方來的寒流,候鳥陸續往溫暖的南方遷徙。經過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片區的大中山山脈時,寒流化作霧雨,候鳥短暫休憩。不足兩萬人的楚雄彝族自治州南華縣馬街鎮每年秋冬都會迎來數以百萬計的過境候鳥。“千年鳥道”鳥鳴不絕,一直持續到來年2月。

以前的人進山,是為了“打鳥”,大中山因此又稱“打雀山”。如今的人進山,是為了“護鳥”。南華縣公安局紅土坡森林派出所的民警們追隨著鳥兒的蹤跡,9月入駐林區,次年2月撤離,一守就是40年。

昔日打雀山,今成護鳥山。這裡發生著哪些故事?鳥道沿線村庄又有怎樣的新面貌?記者深入大中山尋找答案。

新民警第一課:“5條護鳥道、157個山梁、474個山道”

背著鍋碗瓢盆,帶上油鹽醬醋,紅土坡森林派出所所長張躍平和民警們一起,向著大霧深處的駐扎點出發了。

經過一個雨季,駐扎點的屋子裡彌漫著濃濃的霉味。空中蜘蛛網、地上老鼠屎……民警們一放下背包,就張羅著收拾起來。張躍平說:“比起以前‘萬畝崇山守鳥窩,迎風冒雨睡地窩’,現在有了房子和床,條件好多了。”

條件的改善,與護鳥成果密切相關。2019年以來,林區非法獵捕實現“零發案”,隨著林區生態逐漸好轉,紅土坡森林派出所的駐扎點從最初“睡地窩”的林區中心地段,慢慢向外圍撤離,逐步退出大中山山脈。

巡山之路不簡單:晚上車巡,遇上大霧能見度僅兩三米,眼睛緊緊貼在擋風玻璃上看,也隻有模糊的影子﹔白天步巡,翻山蹚河,山路崎嶇,霧雨打濕衣服,隻能靠體溫焐干。

新民警盧貴強的上崗第一課,就是牢記“5條護鳥道、157個山梁、474個山道”。“這是多依果,那是白藤果……”一路巡護,哪些果子可以吃、哪個溝壑有水源,老民警都會一一給新民警介紹。在巡山已有20年的老民警劉斌眼裡,山還是那座大山,但路悄然發生著改變:“這些年上山的村民越來越少,不少路上已經長滿灌木。”山中霧大,最大的風險是迷路,靠著安全繩,才能避免大家走散。

夜晚的大中山漆黑一片。如今,不用上山,也能基本知道有沒有人打鳥。可民警們怕有遺漏,隔段時間就要遍訪曾經的打鳥點,看看有沒有篝火和鳥毛的痕跡,確認鳥道是否平安。

巡山“老三樣”,蓑衣、雨傘、手電筒,已變成了“新三樣”,手機、護林挎包、小喇叭。除了紅土坡森林派出所民警一寸寸丈量的腳步,守護大山還有了科技加持。據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片區管護局工作人員李國昌介紹,如今,90台紅外相機覆蓋著整個哀牢山保護區南華片區,既能抓拍偷獵者,又能監測野生動物活動情況。

以前村民總說“你們保護區”,現在群眾都說“我們哀牢山”

“最后一次查處打鳥是什麼時候?”記者問。派出所好幾個人回憶了半天,才大致確定是2017年白露之后。

那天,張躍平接到村民舉報,保護區內平時人跡罕至的倒坡箐有燈亮了半小時,懷疑有人打鳥。張躍平和同事們立即驅車趕赴現場,離倒坡箐還有一公裡時便下車步行,“熄燈、靜默,在山路中摸黑往光亮處前行。”在保護區工作人員和護林員的協助下,民警最終將打鳥者抓獲。

通常,候鳥會快速飛過大中山,但遇到大霧、沒月亮、逆風向的時候,鳥兒會停留憩息——這種天氣被打鳥的人認為最適合打鳥。遇到這樣的時候,民警們干脆幾人一組,整夜蹲守。前些年嚴重的時候,一晚上山上能有20多處打鳥點,民警們整晚都奔波在抓捕路上。

鳥道上千年,大中山“打雀”曾是當地人代代相傳的“習慣”。“不打鳥,過年拿啥招待客人?”護林員陶發清回憶起小時候,“白露之后,家裡都會備上兩根竹竿,一根打核桃,一根打鳥。等到候鳥回來了,全村燃起鬆枝搭起的篝火誘鳥,或是張網捕,或是竹竿敲……”

“就像海邊人趕海,山裡人撿菌”,陶發清補充,“那會兒沒有人意識到這是不對的。”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派出所和保護區開始持續宣傳保護候鳥。入村宣傳頻繁,最初民警還沒進門,就聽到村民嘟囔:“這幾個人咋又來了!”

“讓老百姓接受有個過程。”張躍平說,為了改變村民想法,民警就從孩子入手,多去學校宣傳,“孩子護鳥,大人就不會打鳥。”時間一久,村民們打鳥的習慣開始悄然發生改變。

同時,執法部門加大打擊力度,設置視頻監控、常態化巡護,打鳥的現象逐漸變少。但仍有人為了“賣鳥賺錢”鋌而走險,那時候,一斤“鳥干巴”就能賣一兩百塊錢。

張躍平說,“更有效的還是法治”,往往一個村寨有人因為打鳥被抓,周圍幾個村寨的打鳥現象就能大大減少,從最初的罰款到逐漸追究刑事責任、把巡回法庭開到村裡,“打雀山”終於打鳥絕跡。

除了法律意識的提升,更重要的是生態保護觀念的普及。陶發清說,小時候,不少人對鳥的概念就是“吃的”“打的”。如今的孩子提到鳥兒會說“好看的”“可愛的”,愛鳥護鳥的觀念逐漸深入人心。

保護區周邊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也在轉變:通了電,老人不再需要上山砍樹﹔通了路,越來越多年輕人走出大山求學工作。

曾經上山生火誘鳥,現在山下關燈護鳥。近20年來,在候鳥遷徙季,鳥道沿線村庄自發關閉高頻射燈3個月,與民警們一同守護過境候鳥。最令張躍平感慨的是:“以前村民總說‘你們保護區’,現在群眾都說‘我們哀牢山’。”

最懂鳥的是護鳥人,當地人“希望更多人喜歡上哀牢山”

為了守護候鳥這個共同目標,多年來,派出所、保護區、當地政府成為親密伙伴。今年,還沒到候鳥遷徙季,馬街鎮黨委政府就和紅土坡森林派出所、保護區管護局坐到了一塊,再次提醒村干部,要把保護候鳥的政策宣傳到位。

“最懂鳥的,以前是打鳥人,現在是我們這樣的護鳥人。”陶發清說,為了給候鳥提供遷徙林地,民警與保護區工作人員共同栽種了萬畝華鬆林,大中山的森林越來越密,“沒了開闊地,人沒法生篝火,鳥兒也有樹林可躲,打鳥的竹竿都揮不起來咯!”

陶發清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家鄉的“千年鳥道”能夠吸引更多觀鳥者,希望“護鳥山”下一步成為“觀鳥山”。

然而,鳥道觀鳥有難題。“過境候鳥多半夜裡才能看到,而且不亮燈很難觀察,亮燈又會影響鳥兒遷徙。”陶發清說,“但是看不到候鳥,還能看留鳥啊。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黑頸長尾雉,我幾乎每周都能看得到,還有白鷴、白腹錦雞,經常三五成群出現在巡護路上。”

這些年來,馬街鎮大力發展生態旅游,紅土坡森林派出所也成為當地一張重要“名片”,吸引著游客。今年,當地組織了首次護鳥周活動。此外,林下中藥材等生態友好型產業也帶動了群眾穩步增收。

馬街鎮唐家村村民何成斗,從前住著土坯房。近年來,得益於良好的生態環境,家裡試種了龍膽草,單這一項每年就多了4000多元的收入。如今,公路通到了家門口,家裡也蓋起了新房。

近年來,通過人工擴繁、野外回歸等保護措施的實施,哀牢山中珍稀瀕危植物種群漸漸恢復。上世紀80年代,李國昌找遍了整個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華片區,隻能找到一株喜馬拉雅紅豆杉。可喜馬拉雅紅豆杉雌雄異株,隻有一株沒法繁殖。經過多年試驗,如今扦插繁殖喜馬拉雅紅豆杉成活率已經超過了90%,回歸野外的苗木也順利存活,自然繁殖的種子還萌發了小苗。“喜馬拉雅紅豆杉在我們這個片區的種群保住了!”李國昌高興地說。

這樣的育種故事,本身就是最好的生態教育。近年來,李國昌成功繁育了喜馬拉雅紅豆杉、伯樂樹、滇藏木蘭、紅花木蓮、茶果樟等珍稀瀕危植物,“小朋友們可以來認識哀牢山豐富珍貴的動植物資源,參與體驗除草等,希望更多人喜歡上哀牢山。”

本期統籌:張 曄

版式設計:陳曉勁(人民日報媒體技術公司)

素材提供:雲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公安局

《 人民日報 》( 2023年11月30日 第 11 版)

(責編:徐前、朱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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