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巷,青石板上刻写的时光印迹
往事在不停地追我们,因此我们必须跑得更快。当时光机开始刻下一座城市的所有符号,新闻早已记录下民生的点点滴滴,那些随着时光流逝的人和事,终将消散在城市不断升腾的烟火中。昭通中心城市里的老街老巷,总是开启我们对故乡与异乡的独特记忆,那些回不去、寻不到的都是故乡的痕迹,触手可及的也都是异乡的讯息。
近乡情怯,每一个籍贯为“云南昭通”的人,无论走多远,都是故乡昭通最小的孩子。于此,我们以时间为轴线,以昭通城的街巷为维度,以热烈的人和事为向度,以文字、图像、视频为镜像,带你看昭通街巷。
以时间的名义,还你一份沉甸甸的昭通城市记忆。
鸟瞰昭阳,是纵横交错的线条勾勒的城市轮廓,而翻开她的“里子”,这城这街这巷充盈着或大或小的细枝末节。
昭阳有许多巷子,多到一口气数不完,是街巷文化保存得极为完整的城市之一。巷子里装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也藏着这座城市独特的风情。挑水巷,一箭之遥的青石板路上,岁月不断刻写着昭通寻常街巷里的时光印迹。
(一)
汽车停在辕门口广场,步行经过喧闹的北正街,拐进挑水巷,我们便被它的那片幽静和安然所吸引,踏着由一块块油光发亮的古石铺就的青石板路进入小巷深处。小巷里,无论是苍翠欲滴的山茶,抑或羽叶幽蓝的翠云草,都带有精心养护的一份安然,淡看每一位来往于小巷的人。来与去的人,仿佛都从未来过,亦从未离去。
挑水巷,不长不短,慢悠悠地走一走,10分钟足矣。巷道不宽不窄,四五人并行亦可。巷子与陡街并排,却没陡街喧嚣,如同不显山露水的智者,隐于一隅。小巷安然,居于此处的人过着闲适的生活。
挑水巷的幸福,真实可亲,伸手便掬一捧在手。
向右拐个弯,顺着小胡同走十步,低矮的房子里有人生活,微弱的光亮透出窗户。
“你们找哪个?”
在老人的询问声中,我们说明了来意,老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三四十平方米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药香味,一张电脑桌安放在过道边,电脑页面停留在股市的走势图上,提示着老人日常的喜好,旁边紧挨着的是一台双开门废旧冰箱和一台四开门大冰箱。“那台废旧冰箱留着当储物柜用,大冰箱是小儿子去年买给我的。”老人介绍说。
老人名叫黄顺华,永善人,1972年嫁到昭阳区,定居挑水巷,今年75岁,生育了3个孩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他们现在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大女儿开出租车,二女儿在劳教所工作,小儿子在昆明机场做地勤工作。
“这屋子是婆婆的父亲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买下的。”满头银发的黄顺华回忆起年轻时从婆婆口中得知的一些陈年往事。解放前,婆婆的父亲有着做松花蛋的手艺,全家就靠着卖松花蛋的营生过日子,在勤俭持家的家风下,一家人积攒了不少财富,日子富足有余。
坐在黄顺华家的沙发上,眼前的小桌上摆满了各种药品,环顾四周,很有年代感的置物架上随意摆放着锅碗瓢盆,灶台整洁干净。在我们的追问下,黄顺华的思绪又回到了青春芳华的年代。
20世纪70年代,黄顺华夫妻在原昭通机械二厂(县级)上班。那时,正是全国各地经济发展、社会建设的时期,机械厂里的机械设备可谓供不应求,能在机械厂上班更是大家梦寐以求的。用黄顺华的话来说,那时的机械厂红火得不得了,吃饭有供应粮。黄顺华家的房屋位于挑水巷61号,距离北正街仅100米,挑水巷当时是昭通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黄顺华清楚地记得,那时,现在的洋人街、清官亭周围都是农田。
吃穿不愁、生活顺心,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着。
(二)
可是,生活中哪有一劳永逸的好事。
20世纪80年代,土地改革加上企业改制,犹如晴天霹雳,让黄顺华一家不知所措。面临下岗,不再有供应粮,吃饭得靠自己……过惯了顺心日子的一家人,什么都得从长计议、重新开始。
逆境中的磨难,只会让生命更加灿烂,即使前路艰难,也要勇往直前。如今,黄顺华的子女皆已成家立业,她自己的晚年生活幸福,一家人迎来了柳暗花明。在挑水巷生活了50多年,黄顺华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子女有事做、有一番成就。
曾经的挑水巷,是昭通城的中心,农村的女人想嫁进来,农村的男人想成为城里人,只为享受城里的各种优越条件。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代始终眷顾勤劳的人。如今,广阔的田野上家家户户生活富足,那些不思进取的终将被遗弃,还过着清苦日子的他们,又开始向往农村生活。
挑水巷这个名字,对黄顺华来说不只是一个地名,还是她一生记忆的符号。挑水巷这个弄堂,对黄顺华来说不只是一条巷子,还是她一辈子安身立命的地方。不管是清晨还是傍晚,不管是雨天还是晴天,不管是前拥后倚还是独自一人,黄顺华每天都要顺着挑水巷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好几趟,阳光下,满头银发的她,精神十足……
挑水巷,因挑水而得名,是一条充满人情味的百年老巷,记录了一段艰苦岁月,承载了老一辈昭通人的记忆。
民国乃至解放后的一段时期,自来水还没引入寻常百姓家,每天睁开眼,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挑水。昭通人的饮水都是从大龙洞引来的。大龙洞的水经过官沟流进城,在原来顺城街与崇义街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石砌水池,全城的人都在这里挑水以维持生活。由此,出现了以挑水卖为生的职业,一些穷苦的人就在这里取水挑去卖。
这段史料记载的内容,与我们采访的几位老人所说的基本一致:这条巷子是进入城中心最省时、最省力的道路,久而久之就成了大家口中的“挑水巷”。那时,每天挑水的人总要溅一点水在地上,以至于巷子里总是湿漉漉的……
时光划过,如今已难寻那些挑水的日子,青石板路依旧,陈砖旧瓦及斑驳的墙体让人浮想曾经的场景。
(三)
与黄顺华家相对的左侧,挑水巷72号,是蒋氏宅院。
推门而入,走过一条狭小的过道,典型的四合院房型别有洞天。阳光透过四合院的雕花窗棂,洒在铺满石板的院落里,温馨而恬静;阳光透过天井洒在院落中,光影斑驳,绣球花、月季花竞相绽放,优雅而淡定。
坐在院中,可以看得出曾经的院落布局典雅,轴线分明,左右对称,尽显古朴意韵;曾经的青砖灰瓦、雕花门窗、飞檐翘角,每一寸空间都诉说着古朴与宁静。
寻主人不遇,正当我们欲离开时,一位老人悠闲地拖着菜兜回来了。老人一边和我们搭话,一边把今日所买的菜一一拿出来。韭菜、辣椒、菌子、小瓜、白菜……一家人一天的菜备齐了。老人名叫蒋正发,今年78岁,大儿子一家与他们老两口一同居住。
交谈中得知,蒋正发居住的宅院已有百年。关于门前这条巷子的历史故事,蒋正发说得头头是道。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扩建利济池,用条石镶砌。池深2.33米,周长129.33米,面积641.2平方米,可容水1490立方米,更名“下水塘”。明渠于1943年建成,10公里长的明渠将水从大龙洞引至八角亭,流入八角亭水池,上水塘、下水塘所储之水供城内居民饮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安装了封闭式的水管,水管接通后,水池慢慢地失去了用户,偶尔只有人洗洗东西了。
“挑水巷”一名,是因人与水的故事而取。那时的挑水人有两种,一类是专职挑水谋生的人,此地为昭通城的中心,街面上富户多,日常用水都由挑水卖的人来承担;另一类是为生活用水而挑水的人,这样的人居多。
其实,挑水是一项技术活。掌握平衡、降低重心、小碎步是其技巧的核心,这些技巧不仅能帮助挑水者更有效地运输水,还能减少挑水过程中水的洒落,从而提高效率。掌握这些技巧需要一定的实践和经验,“没有掌握技巧的人去挑水会被扁担所伤。那时,家家都有一根最好挑的扁担。”蒋正发说自家最好用的那根扁担在接通水管后就不见踪迹了。
挑水也有讲究,在时间上,一般会选择在清晨。因为清晨水里的杂物较少,水质干净透明,这种水喝着放心;有时候也会在傍晚挑水,这个时候去挑水,可以顺便将脏衣服和其他物件带到水源处的洗刷池清洗,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那么,曾经的水塘又在哪儿?
据蒋正发回忆,是在顺城街与馋嘴街(现崇义街)之间。那是个长方形的石砌水池,叫法不一,有人叫水塘子,也有人叫大水塘。此水池里的水来自大龙洞,流经二十五孔桥,进入昭通城。通了自来水后,该水池渐渐荒废,被填埋于20世纪70年代。
(四)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这里居住的多是匠人,他们靠手艺吃饭,一代传一代,至今传了几代人,有的已经说不清楚,只知道爷爷的爷爷就在这儿做这营生。”
“大人进城必到挑水巷,那里有各式各样的家什,让人信得过的家什。随行的孩童连蹦带跳,跑到邻近的馋嘴街(现崇义街)买上一串糖葫芦、一个烧洋芋,喝上一杯冰凉的木瓜凉粉。”
对于蒋正发的大儿子蒋荣德来说,家门口这条巷子给他印象最深的还是曾经的旧物交易市场。
挑水巷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是旧物交易和五金加工市场。巷里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家家铺子,铺子里有熊熊的火焰,有机床,是加工生产铁器的地方。门口的摊子上,摆满了人们生产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各种零件和器具,螺丝钉、斧子、钳子、锄头、十字锹……无所不有。这条巷里还有收购旧货的门面,旧器皿、旧字画都有,解放前考古学家、收藏家张希鲁先生收藏的好多文物,就是在这里淘的,其中最有名的汉代双鱼铜洗差点被熔成铜水,这件铜洗现在成了昭通市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这里还有收购、售卖旧书旧报的,一些外地人到这里就能买到需要的书籍,高高兴兴地携回家去。还有写信的、修锁配钥匙的。写信的人耐心询问,细细写就,再摇头晃脑、颇有韵律地读一遍,成了旧城的一道风景。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最后一批挑水人被政府安置、安顿,挑水这个行业就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随着国家的强大、社会的发展,经济条件不断向好,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挑水的日子已成为过去,挑水人也就渐渐消失了。
曾经的挑水巷,是典型的老巷子,宽不过3米,两边不太整齐的老房子,构成了挑水巷的风情。虽然它如今已不再是昭通最热闹的地区,却仍残留着一抹繁华的影子。如今,小巷仍在,有代写(文书)、裁衣、刻章等店铺,也有手机贴膜、美甲、小吃、修锁配钥匙等行业。
挑水巷里蒋家的百年老宅,历经四代人。第一代即蒋正发的父亲蒋国华一辈人,蒋国华一辈子做掌柜,诚实守信、兢兢业业;第二代即蒋正发这一辈人,蒋正发年轻时曾是月中桂糕点厂的一名工人,手艺过硬、受人尊敬;第三代即蒋正发的子女一辈人,大儿子与其共同生活,平时自学中医针灸以养家糊口,小儿子分户居住于旁边别院;第四代是蒋正发的孙子一辈人,孙女在外上大学,假期才回来。
现在,挑水巷坚硬的青石板上泛着岁月的辉光,时光不屑理会每个人的失意抑或风光,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唐龙泉飞 杨 明 文/图)
来源:昭通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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