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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外忽传收蓟北:平定安史之乱,唐朝重新出发

2021年11月19日08:57 |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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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剑外忽传收蓟北:平定安史之乱,唐朝重新出发

唐代宗筑定大底,唐朝止跌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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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宗李俶即位初期,唐朝最终平定安史之乱,逐步扭转国运下跌趋势,开始止跌回升。筑底过程往往伴随剧烈震荡,就在杜甫欣喜若狂“剑外忽传收蓟北”时,首都长安被吐蕃攻破,帮助唐朝平乱的回纥日渐不驯。代宗内外并举:对外,在与吐蕃、回纥的反复斗争中重塑三方关系;对内,在安抚藩镇、铲除权宦、铁腕反腐、整理财政的过程中,筑就国运大底。

平定叛乱:落花时节杜甫逢着李龟年

唐朝平定安史之乱的重要助力,是回纥兵力。回纥原为突厥附属部落,在依附唐朝反抗突厥的过程中逐步强大。至德二载(757)九月上旬,回纥太子叶护率精兵赴凤翔(今陕西省宝鸡市一带)支援唐军。当时还是广平王的李俶与叶护结拜为兄弟,肃宗急于收复长安,与回纥约定“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资治通鉴》卷220)。

九月,李俶以天下兵马元帅身份,统帅唐朝回纥联军收复长安,叶护要求按照约定抢夺金银布帛女子。李俶赶紧阻拦,表示如果在长安大肆抢掠,洛阳百姓听闻,不但不会欢迎官军入城,还会帮助叛军拒守,请求收复洛阳后再履约定。叶护勉强答应。

十月,唐朝依赖回纥军力收复洛阳,不得不兑现承诺。回纥“大掠东都三日”,致使“府库穷殚”。李俶无法阻拦,只得让洛阳百姓再筹集一万匹绢布“以贿回纥,回纥乃止”。肃宗又封叶护为忠义王,每年赐给两万匹绢布。

杜甫对唐朝严重依赖回纥和回纥重兵驻守长安深表忧虑,写下《留花门》。花门即回纥,杜甫认为回纥兵锋锐不可当,“北门天骄子,饱肉气勇决。高秋马肥健,挟矢射汉月”,但骚扰掳掠百姓,“自古以为患”,致使“原野转萧瑟”,不宜多借。

肃宗和李俶并非不知借兵回纥实乃下策,但仅仅依靠战斗力低下的唐军,已经无法平叛。当年洛阳之战时,郭子仪率唐军对战叛军失利,败相已现。回纥大军刚出动,只在滚滚狼烟之中射出十余箭,叛军便惊恐至极,大喊“回纥至矣”,“遂溃”。鉴于此,李俶在即位后,继续采取向回纥借兵平叛的策略,于宝应元年(762)十月在回纥帮助下,收复前期再次失陷的洛阳。

回纥进入洛阳后,“肆行杀略,死者万计”。百姓纷纷往圣善寺、白马寺躲避,不配合回纥抢掠。回纥大怒,放火烧毁寺庙,“火累旬不灭”。朔方军、神策军等官军也把以洛阳为中心的河南地区当匪区,“所过虏掠,三月乃已”,男女不论官民贫富,衣服都被抢光,只能用纸裹到身上。《旧唐书》言,唐朝回纥联军在洛阳“虐于贼矣”。戎昱在《听杜山人弹胡笳》中有惨痛书写,“回鹘数年收洛阳,洛阳士女皆驱将。岂无父母与兄弟,闻此哀情皆断肠”。

为收揽人心,代宗下诏将河南河北地区官民曾任安史叛军伪职者全部赦免。此诏无异于釜底抽薪,李宝臣、田承嗣等叛军将领纷纷投降朝廷。广德元年(763)正月,史思明之子史朝义在逃奔契丹的路上上吊自杀。

至此,历时七年零两个月的安史之乱总算平定。漂泊四川的杜甫听闻,满心激动地写下《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多年后,杜甫移居江南,在长沙偶逢昔日宫廷乐官李龟年。战乱流离后旧人相见,杜甫唏嘘不已,写下《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李龟年是开元时期最受玄宗和王公贵族赏识的乐官,杜甫曾经在岐王李范和秘书监崔涤府上欣赏其歌唱。杜甫当年“裘马轻狂”充满浪漫情调的青年生活,李龟年当年出入王公府邸的“特承顾遇”,都是和一去不复返的开元盛世紧密相连。

八年叛乱平定,开元盛世黯然谢幕,杜甫漂泊无依,李龟年流落江南,每在良辰美景时“为人歌数阙”,中有“当时天上清歌,今日沿街鼓板”“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凄凉满眼对江山”等弹词,唱尽昔年繁华今日沧桑,“座中闻之,莫不掩泣罢酒”。

在曾经桃红柳绿风景秀丽的江南,杜甫如今面对的却是落花时节的满眼凋零,和流落乐官的白首沉沦。正如蘅塘退士孙洙在编撰《唐诗三百首》时品评该诗所言,“世运之治乱,华年之盛衰,彼此之凄凉流落,俱在其中”。

整治边患:吐蕃又来了

安史之乱虽然平定,但唐朝边患更深。在平定叛乱的过程中,朔方、河西、陇右唐军回调中原作战,留守兵丁单弱,虎视眈眈的吐蕃趁虚而入,几年间西北“数十州相继沦没”,甘肃一带“皆为左衽矣”。广德元年(763)七月,吐蕃趁唐朝虚弱,突然大举进攻大震关(今甘肃省清水县一带),连续攻陷兰州等州县。

边防告急,宦官程元振竟然封锁消息,直到十月初一吐蕃攻陷邠州(今陕西省彬县一带),代宗才得知消息,“京师震骇”。代宗立即起用郭子仪组织抵抗,但为时已晚,只有在十月初七放弃长安,逃亡陕州(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一带)。

郭子仪调动长安附近守军,采用忽悠战术,白天鸣鼓打旗,夜里高举火把,用区区四千人造成千军万马来相见的架势,加上长安几百恶少在城内朱雀街半夜击鼓,吐蕃“惶骇”,在十月二十一全部退出长安。年底,吐蕃进攻四川,“剑南西山诸州亦入于吐蕃矣”。

客居四川第五个年头的杜甫,徘徊楼头,遥想诸葛武侯,可叹自己空怀济世之心,却无报国之路,只能吟诗聊以自慰,怆然写下《登楼》: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

为增强西南地区合力抵御吐蕃,广德二年(764)正月初五,代宗调整四川地区行政区划,将剑南东川道与剑南西川道合并为一道,任命能文善武的黄门侍郎严武为剑南节度使。严武到任后,整顿边防,训练将卒,曾写下《军城早秋》:“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

吐蕃经常在秋高马肥的时节进犯内地,“秋风入汉关”既是写秋风吹起秋天已至,又是指吐蕃在准备入侵。西山即四川西部大雪山,寒云密布,月色清冷,宛如大战前风云突变的前兆。而严武已经部署兵将到位,于广德二年(764)九月击破吐蕃七万兵马,收复部分失地,“莫遣沙场匹马还”得偿所愿。

永泰元年(765)十月,唐朝回纥联军共击吐蕃,“杀吐蕃万计”。此次借兵回纥,代宗再次付出沉重经济代价,“前后赠赉缯帛十万匹”,国库“府藏空竭”,仍不够劳军回纥之用,只有强行扣除百官俸禄弥补空缺。杜甫听闻,气愤之极,写下《遣愤》,“闻道花门将,论功未尽归……莫令鞭血地,再湿汉臣衣”,劝谏朝廷急须改弦更张,整军备战,莫要再依靠外族兵力自取其辱。

大历元年(766)二月,代宗派使臣“修好于吐蕃”。杜甫为此写下《近闻》,“近闻犬戎远遁逃,牧马不敢侵临洮……似闻赞普更求亲,舅甥和好应难弃”,认为在军力不敌的态势下,与吐蕃关系的处理还应以敦睦邦交为主。

收拾内政: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前赴后继”

安史之乱虽然平定,但叛军实力仍在。唐朝为尽快恢复和平,大量收降安史叛将,并任用他们为河南河北地区节度使。杜甫《诸将五首(其三)》中“沧海未全归禹贡,蓟门何处尽尧封”,明言节度使拥兵自立,自设官吏,不向朝廷报告户籍缴纳赋税,只是用投降换取朝廷对他们势力的承认而已。

刘长卿在《穆陵关北逢人归渔阳》中,更是用“城池百战后,耆旧几家残;处处蓬蒿遍,归人掩泪看”,向北返叛军根据地渔阳(今北京市一带)的归乡客,描述了北方的满目疮痍。

相比地方藩镇的尾大不掉,桀骜跋扈的宫廷宦官更是肘腋之患。李辅国因连续拥立肃宗、代宗之功,担任掌控全国军政实权的元帅行军司马,手握禁军,又拜兵部尚书。代宗即位初期,李辅国肆无忌惮地要求“大家(即皇帝)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代宗只能笑脸相迎,甚至尊称他为尚父,同时逐渐削减其实权,提拔依附于李辅国的宦官程元振为禁军实权将领。

程元振配合代宗除掉李辅国后,专权自恣,忌妒陷害有功将领,“人畏之甚于李辅国”。长安因程元振封锁消息被吐蕃攻陷后,众臣强烈要求诛程元振以谢天下,代宗顺势罢免其官爵,将其赶出京城。

当初代宗出奔陕州时,宦官鱼朝恩带领神策军前来护驾,遂代替程元振总领禁军,“权宠无比”,竟然自信心爆棚,自谓“才兼文武”,自命风雅,要以宦官身份主持国子监事务。大历元年(766)八月二十四,宰相以下百官集体恭送鱼朝恩上任国子监。杜甫写下《折槛行》:

呜呼房魏不复见,秦王学士时难羡。

青衿胄子困泥涂,白马将军若雷电。

千载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槛空嶙峋。

娄公不语宋公语,尚忆先皇容直臣。

杜甫哀叹时无直臣,无人敢效仿当年房玄龄、魏徵、宋璟犯颜直谏,而是如唾面自干的娄师德一样噤若寒蝉。其实,代宗任命鱼朝恩为国子监长官虽有辱斯文,却也用心良苦,其意在转移鱼朝恩对军权的注意力。代宗虽然放任鱼朝恩附庸风雅,但始终没有把李辅国、程元振担任过的元帅行军司马一职交给他,只是在表面上常与他“议军国事”,并不让他裁决。

在宰相元载的配合下,代宗收拢鱼朝恩心腹将领周皓等人分其势,后在大历五年(770)三月将其处死。而元载却利用代宗的信任招权纳贿,最终沦为巨贪。

铁腕惩贪:《长安十二时辰》中的元载是真的

元载“家本寒微”,却“嗜学,好属文”。河西节度使王忠嗣的女儿王韫秀对他很是爱慕,二人喜结连理。但岳父家人因元载名位不显,对其颇为轻视。王韫秀劝元载赴京师闯荡,元载临行前作诗一首告别爱妻,“年来谁不厌龙钟,虽在侯门似不容。看取海山寒翠树,苦遭霜霰到秦封”。王韫秀回诗支持元载:“路扫饥寒迹,天哀志气人。休零离别泪,携手入西秦。”

在妻子的激励下,元载到长安参加科考中举,几经迁转后升任宰相。夫贵妻荣的王韫秀写诗《夫入相寄姨妹》寄给娘家姐妹,“相国已随麟阁贵,家风第一右丞诗。笄年解笑鸣机妇,耻见苏秦富贵时”,嘲讽姐妹当年对她和元载的轻视。

代宗即位后,元载愈受重用,“志气骄溢,每众中大言,自谓有文武才略,古今莫及”。元载为相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在京城和地方州县遍插亲信,以其为中心打造了一个囊括三省六部台省各司官员的腐败集团,吃下巨额贿赂。

他在长安大宁里、安仁里兴建豪华宅第,在长安城南购置肥美田庄,在东都洛阳营建园林式私宅,都是阡陌交通,绵延数里。王韫秀作诗,“楚竹燕歌动画梁,春兰重换舞衣裳。公孙开馆招嘉客,知道浮云不久长”,劝诫夫君小心谨慎,清心寡欲,善始善终。

知晓元载“浮云不久长”的不止王韫秀。据《唐诗纪事》,一天元载上早朝时,有人献上诗作苦求他过目。元载让随从收下,表示到宰相办公场所政事堂再读。那人便自行朗诵,“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花飞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向元载描述了一幅家破人空的凄惨画面。那人读诗后,倏忽不见。此事虽荒诞不经,但亦可看出时人对元载危局已经洞若观火。

代宗对元载所作所为亦是圣明烛照,只是“以其任政日久”,欲全君臣之分。代宗先单独和元载谈话,“深诫之”,让他及时收手,但元载“犹不悛”。代宗只能于大历十二年(777)三月将其拿下处死,其妻王韫秀和三个儿子同被赐死。

元载落马后,家产充公。府邸被分配给京城百官办公居住,金银细软均分各部门中高级官员。百官从代宗对元载的反腐中获得了极大的物质实惠,朝廷因此风平浪静,没有出现大的人心波动。

充实财政:岑参为张秘书送行,写的是刘晏打通漕运

元载虽因贪腐落马,但他在相位上时向代宗举荐了理财能臣刘晏。代宗任用刘晏修复从江淮向长安运粮的漕运通道,进行盐业改革,增加盐税收入,度过叛乱平定之初的严重经济困难。

安史之乱后,漕运废弛,运输成本直线上涨,导致关中地区一斗米卖到一千钱,而贞观年间一斗米才三四钱。刘晏负责从江南到河南的漕运事务后,在实地勘测水情的基础上,重新疏通河道,将漕运航线划分为长江、汴水、黄河、渭水四个河段,完善分段运输;变水陆联运为全程水运,变私人承办为朝廷操办,重新打通了从江南到关中的输血大通道,运粮成本大幅下降,长安粮价很快被平抑。当第一批漕粮运到长安时,代宗亲自派皇宫卫士敲锣打鼓,赴东渭桥码头迎接,并派人传口谕“卿,朕酂侯也”,将刘晏比作贤相萧何。

岑参的好友张秘书曾在刘晏手下任转运租庸盐铁常平使判官,帮助刘晏开通汴水。赴任前,岑参为好友送别,写下《送张秘书充刘相公通汴河判官便赴江外觐省》。诗中“刘公领舟楫,汴水扬波澜”,即指刘晏打通漕运之事。陈寅恪先生曾有言:“唐代自安史之乱后,长安政权之得以继续维持,除文化势力外,仅恃东南八道财赋之供给。”而八道钱粮赋税的北上转运通道,走的就是刘晏重新疏通的漕路。正如岑参诗所言,从此“万里江海通,九州天地宽”。

代宗任用刘晏对漕运制度的深度改革,不仅解决了关中粮荒,更是重新沟通南北经济,打通唐朝战后经济复苏发展的任督二脉,进而重构财政体系,为大唐实现中兴、再次延续一百多年奠定了财经基础。

代宗通过整治边患、安抚藩镇、铲除权宦,初步收拾了唐朝在安史之乱后满目疮痍的旧山河,颇有一番作为。此时的唐朝,局面复杂,百废待兴,正当代宗要继续重整江山时,却在大历十四年(779)五月十三突然染病,并且病情迅速恶化,八天后即五月二十一就驾崩归天。

由于病得突然,代宗在内政国防上的许多设想没有来得及实施,对后事也没作出安排。好在太子李适已经37岁,年富力强。而这个早过而立、年近不惑的新皇帝在即位后的所作所为,却在历史上引起极大争议。(吴鹏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博士)

 

(责编:木胜玉、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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