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山东农妇之死看到另一个大清

2020年06月23日09:24  来源:中国青年报
 
原标题:从一个山东农妇之死看到另一个大清

  王氏是康熙初年山东郯城的一个普通农妇,普通到现在我们已经无从知晓她的更多身份信息。我们只知道在她婚后几年的一天,她从并不富裕的家中跑出,不久又在艰险的私奔路上被情夫抛弃;再之后兜兜转转,被丈夫找到的王氏重回家中,直到第二年的一个雪夜,她被丈夫扼住了喉咙,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就是美国著名中国史专家史景迁,在他的名著《王氏之死》中钩沉的一段真实历史。因为史料过于阙如,他甚至借鉴了《聊斋志异》的内容,为王氏织就了凄美的最后一场睡梦——蒲松龄八成不会认识王氏,倒是在同一个时代生活在与她临近的乡里。而在此书的大部分章节中,史景迁通过《郯城县志》、郯城县令的回忆录《福惠全书》以及《聊斋志异》,勾勒了王氏之死所上演的大舞台: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地方暴力普遍、贞节观念深重……由此可见,悲剧的发生并非出乎偶然。

  阅读《王氏之死》的过程中我常常想,如果没有此书,又万一考古学家邂逅了王氏的墓葬(假设她有幸入土为安),考古学家会不会对这项发现提起兴趣呢?想必王氏之墓定是几近空空如也,很难有墓志之类的文字材料来记述她在时人眼中不堪一提的人生。而这种墓葬又在田野考古的实操中比比皆是,因此极有可能最终只能化作发掘记录中的只言片语。所谓《王氏之死》的小标题“大历史背后的小人物命运”,考古学怕是力不能及。

  但反过来一想,其实史景迁写《王氏之死》也不容易呀。王氏自己肯定不会想到,浮萍般度过一生的她会在近400年后被一位老外相中于文献的海洋,并最终写入一本史学研究的经典著作。所以,关键在于在史景迁眼中,并非帝王将相的王氏有着同样非比寻常的魅力,让史景迁能透过她讲述自己期望讲述的那部分中国历史。

  在《王氏之死》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积贫积弱、平头百姓的大清,全非影视剧里频频展现的那个康乾盛世、皇城墙内的大清。二者都不尽是捕风捉影,却带给今人决然殊途的心理感受。

  其实将1912年以前的中国看作愚昧落后、黑暗苦难的魅影,或者危机四伏、行将就木的残躯,这种观点绝不独见于《王氏之死》:新文化运动中胡适便说“我们必须承认我们自己百事不如人”,抗战期间毛泽东又说“中国历代的农民,就在这种封建的经济剥削和封建的政治压迫之下,过着贫穷困苦的奴隶式的生活”。如此看来,《王氏之死》又真真扣合了阶级冲突论的视角:王氏之死即是对“贫穷困苦的奴隶式的生活”最生动的揭露,让读者掩卷后深感中国近一百年的革命之路非走不可。

  从某种意义上说,众多中华文明的辉煌成就,背后都潜藏着暗影——可想而知随葬壮观兵马俑军阵的秦始皇陵,只是大秦帝国的金字塔尖,那些仅有陶器出土的小型墓葬才是大多数秦人的身后归宿。所以“大一统”伟业的故事与《王氏之死》看似截然相反的AB两面,实则皆出自今人有意的取舍。在这个地球上自文明出现后,冲突就从未消失,但总会有不同的眼睛选择将或不将目光投射其上。

  其实细细想来,《王氏之死》建立在一项有软肋的假定之上,那便是我们同情王氏,因为我们相信莫名私奔的她不是水性杨花的“渣女”。换言之,如果我们认为精英人士不但有钱而且修养好,底层的失败归因于本身素质低,那么阶层之差还怎么会是出自社会分配的不公,反而应视作个体努力的报答了。所以,当我们面对巍巍始皇陵时,你觉得兵马俑是象征了“伟大”还是“残暴”?

  有道是“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其实物质文明史的大半不也属于达官显贵。但在那些耀眼的国宝之外,我总觉得,中国历史上还有很多王氏这样的人,他们的名字也许鲜为人知,但他们并不是“失败者”,他们不应该被忘记。(奚牧凉)

(责编:木胜玉、朱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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