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尺講台耕耘二十載后，教師楊素芹作出了一個溫暖的決定：回到夢開始的地方——恩師農加貴守護了近40年的落鬆地小學。當年那個曾趴在老師背上過河求學的女孩，如今選擇與這位在邊疆山區小學堅守三十九年的老師共同守護那方講台，讓知識的薪火在邊疆山區生生不息。

落鬆地小學。許文娟攝

雲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廣南縣蓮城鎮的落鬆地村，藏在群山褶皺裡，落鬆地小學的琅琅書聲回蕩在山谷。可在三十多年前，這裡曾因歷史偏見被外界隔絕，被稱為“麻風村”，是一座“孤島”。

農加貴和楊素芹在一起看老照片。韋銀熒攝

1992年，7歲的楊素芹第一次走進村裡唯一的“學校”——一間借來的土坯房，兩塊拼粘的木板就是黑板，牆縫裡漏進的寒風，總把作業本吹得嘩嘩響。而那個總給楊素芹家裡捎鹽巴、她喊了好幾年“農大爹”的人，就是這所學校唯一的老師——農加貴。比簡陋校舍更難的，是橫亙在孩子們求學路上的那條小河，那是他們通往課堂的必經之路，農加貴總會提前在那等著孩子們。

楊素芹在落地鬆小學的畢業照。韋銀熒攝

“雨季河水混著泥沙，漲到了齊腰深，冬天冰碴子像刀子一樣刺痛皮膚。可我們從來不用自己走，農老師總是把褲腿挽到大腿根，光著腳踩進水裡，把我們一個個背過去。我趴在他背上，那份踏實，讓我至今記憶猶新。”楊素芹說。

農加貴教書場景舊照。李文斌攝

農加貴老師的守護，從來不止於孩子們的上學路。當年村裡家家戶戶都窮，冬天裡，孩子們的腳后跟凍得裂開口子，滲著血絲，走路都得踮著腳。每天放學后，農老師總會在教室門口支起柴火，讓孩子們圍坐成一圈取暖。火光映著他的臉，也把一顆“要當老師”的種子，種進了楊素芹心裡。

“那時候覺得，農老師的手比火還暖。”楊素芹臉上滿是回憶。

落鬆地小學舊照。李文斌攝

小學畢業那年，楊素芹要離開落鬆地村，去鎮上讀初中。臨走前，她攥著攢了很久的壓歲錢，跑到鎮上挑了一個白色的保溫熱水壺——她一直記得農老師冬天站在河邊等學生，凍得嘴唇發紫，課間只能喝涼井水的場景。而這個熱水壺，農加貴一直保存到現在，壺身的漆掉了一層又一層，壺底磨出了淺淺的印痕，卻始終擦得锃亮。

楊素芹小學畢業送給農加貴的白色保溫熱水壺。韋銀熒攝

“農老師說這是他收到過最珍貴的禮物，冬天上課前倒一杯熱水，喝著心裡就暖暖的，講課都更有勁兒。其實我知道，他是把學生們的心意，都揣在了心裡。”楊素芹感慨道。

農加貴的課堂上，教知識更教做人。在那個年代，他總告訴孩子們：“你們和其他地方的孩子一樣，都有讀書的權利，都能活出個人樣來。”他用自己的行動，為孩子們撐起了一片不受偏見侵擾的天空——村裡缺教材，他就熬夜手抄﹔孩子交不起學費，他就自己墊付。

楊素芹查看學生吃飯情況。韋銀熒攝

“農老師不僅教我們‘人’字怎麼寫，還教我們‘人’要怎麼‘站’——就算別人有偏見，我們也要昂首挺胸做人。后來到了鎮上讀初中，有人指著我喊‘麻風村來的’，我躲在被子裡哭到天亮，就想起農老師說的話。他能不顧旁人眼光守護著我們，我為啥不能爭口氣？”楊素芹語氣堅定地說。

帶著這份信念，楊素芹成了村裡考上師范院校的孩子之一。可2004年的就業考試，她失利了。那段日子，她把自己關在屋裡，連飯都吃不下。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農加貴來了。

“一次摔跟頭不算啥，重要的是站起來接著走。”楊素芹把農老師說的話記在了心裡，“那年我重新備考，心裡就一個念頭：不能辜負他。”

楊素芹在落鬆地小學上課場景。李文斌攝

功夫不負有心人，2005年，楊素芹通過了就業考試成為了一名教師。二十年來，她教過的孩子中，有的考上了大學，走出了大山。可每當想起落鬆地的土坯房、柴火旁的溫暖，還有背她過河的恩師，她心裡總空著一塊。2024年，楊素芹獲評“廣南縣教書育人楷模”。在領獎台上，她聽說落鬆地小學缺經驗豐富的老師，頒獎結束后，立即遞交了到落鬆地小學當老師的申請。

農加貴在教室外看楊素芹上課。韋銀熒攝

“我走了那麼多地方，教了那麼多學生，最牽挂的，還是這裡。”楊素芹輕聲說道，“農老師守了這片土地一輩子，從前是他背我過河，現在輪到我把這裡的孩子，送到更遠的地方去。”

從土坯房裡的學生，到外鄉執教的“楊老師”，再到回歸故土的“傳承人”，楊素芹用二十年的堅守，實現了“長大后我就成了你”的誓言。曾經農加貴的孤軍奮戰，如今成了師徒二人的並肩前行。

農加貴在教室外看楊素芹上課。韋銀熒攝

“當年背她過河的時候，就覺得這孩子眼睛裡有光，有志氣。二十年后她能回來，這比我自己獲得再多的榮譽都高興！她帶著新教法、新想法回來，我們落鬆地的教育，這下是真的后繼有人了！”農加貴臉上寫滿欣慰。

如今的落鬆地小學，早已不是當年的土坯房，嶄新的教學樓前，五星紅旗迎風飄揚。教室裡，楊素芹握著粉筆講課的樣子，一如農加貴站在黑板前授課那樣的堅定﹔校園裡，一老一少兩位教師並肩走在操場上，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深山裡的教育薪火，溫暖了落鬆地的一代又一代人。（徐前、許文娟、韋銀熒、李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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