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子傳》:唐代詩人超有梗(遠航的書架)
“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孟子知人論世的觀點,想必辛文房聽進去了,所以有了第一部唐代詩人傳記專書——《唐才子傳》。
唐詩在中國文化中,佔據了妥妥的C位。中國人自打啟蒙就背“鵝,鵝,鵝,曲項向天歌”。李白、杜甫,是中華民族集體記憶中最牢固的DNA。這些詩人的生平事跡,更是代代流傳。《唐才子傳》作為了解這個群體的首要文獻,其價值不言自明。
魯迅給友人許壽裳的兒子許世瑛開的中國文學學習書目中,位列第二的就是《唐才子傳》(第一是宋代計有功的《唐詩紀事》),可見其地位。清人伍崇曜盛贊此書:“評騭精審,似鐘嶸《詩品》﹔標舉新穎,似劉義慶《世說》﹔而敘次古雅,則又與皇甫謐《高士傳》等相同。”把該書跟《詩品》《世說新語》《高士傳》等名作相提並論,一方面說明其史學價值之大,另一方面也指出其寫作水平之高。
能寫出這樣的書,作者辛文房是何許人也?他可能生於元世祖至元年間,早年曾在江南地區游歷學習,后在國史院當過編修官。生平雖然模模糊糊,但可以確定的是,辛文房很喜歡唐詩,名字都是從唐代詩人的名字中集納而成的——他的名“文房”是“五言長城”劉長卿的字,他的字“良史”是“弄花香滿衣”於良史的名。
辛文房自己也寫詩,但作品沒流傳下來,有些遺憾。不過,十卷《唐才子傳》流傳下來了,則是幸事一件。該書在元成宗大德八年(1304年)寫成,共有278篇傳記,記述了初唐至五代的詩人398人。
翻開這部書,條例一目了然:每篇傳記大致都包括傳主名字及地域、進士登第年份、生平經歷、詩歌創作、與傳主或其詩有關的趣聞軼事、詩集或作品流傳情況,以及辛文房對傳主、詩歌或某些詩歌現象的評論等。
從唐到元,中間隔了幾百年,加上唐代時候雕版印刷術沒有普及,因此很多唐代詩人的作品都散佚了或者面臨散佚的風險。辛文房做了大量案頭工作,從唐五代詩人的自傳、別傳、行狀、墓志、詩文別集、總集(如《河岳英靈集》《中興間氣集》等)、筆記(如《唐摭言》《朝野僉載》)等文獻資料中爬梳,可謂披沙揀金,集腋成裘。
除此之外,辛文房編書的不少材料還來自正史,如《舊唐書》《新唐書》等﹔還廣泛採擇唐五代以后的詩選、詩評、筆記等材料,如《詩話總龜》《唐詩紀事》《滄浪詩話》《北夢瑣言》等﹔對公私目錄類的著作也充分利用,如《新唐書·藝文志》《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等。這麼一來,后世讀者想要知道唐代詩人的事跡,一本《唐才子傳》足矣,大大省去翻檢各種書籍之勞。
書中記述的才子群體,反映出辛文房心目中的唐代詩人的形象。首先,這些才子的社會地位很高,深受各界尊重。
比如“才名一時欽動”的李涉,路遇強盜打劫。當強盜頭子得知他是“李山人”后,不單不許搶他,還向他求詩。李涉寫道:“暮雨瀟瀟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他時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強盜聞之大喜,送了他不少牛肉美酒,禮送出境。無獨有偶,“臨沂子”王轂去解救被無賴圍毆的朋友,隻說了一句:“別打啦,我就是寫‘君臣猶在醉鄉中’的人。”無賴們聽后,居然“慚謝而退”了。知識就是力量啊。
其次,在這部書裡,唐代才子個個都是才華橫溢、個性十足,雖然窮達迥異,但各具魅力。這讓人不能不佩服辛文房對材料把握、選擇、剪裁、改寫的功力。
比如,關於李賀的不得志,辛文房寫道:“(李賀)嘗嘆曰:我年二十不得意,一生愁心,謝如梧葉矣。”這段文字源自李賀《開愁歌》中的詩句“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辛文房用李賀的話來寫李賀的愁悶,不僅把詩句轉化為當時的白話,而且為了渲染李賀的苦境,把“枯蘭”換為更加淒涼的“梧葉”。這種合理的想象與改動,讓李賀惆悵滿腹的形象躍然紙上。
第三,跟正史中詩人傳記端正持平、注重仕途履歷的寫法不同,《唐才子傳》絕不“端著”,而是搜羅軼事趣聞,讓才子們的形象更有層次、更有趣味。比如講杜審言自視甚高,恃才傲物,尤其看不上同為“文章四友”的蘇味道。有一次,杜審言參加吏部試寫判詞的考試,出來對別人說:“味道必死。”別人吃驚地問怎麼回事。杜審言說:“彼見吾判,當羞死耳。”意思是,他看見我的判詞,應當會羞愧而死。
還有,講李白雲游四方,來到陝西,因為醉駕——“乘醉騎驢”,被縣令痛斥無禮。縣令問他是誰。李白不說,寫下書面供詞道:“曾令龍巾拭吐,御手調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天子門前尚容走馬﹔華陰縣裡不得騎驢?”幽了縣令一默。
此外,寫詩人傳記,免不了要品評一下詩人的風格、水平。這一點,辛文房的點評水平也是不遑多讓的。比如,評劉長卿的詩歌是“詩調雅暢,甚能煉飾”,說王昌齡的詩歌是“奇句俊格,驚耳駭目”,講李商隱的詩是“瑰邁奇古,辭難事隱”,認為岑參的詩“超拔孤秀,度越常情”……都很貼切。
這麼一部“花團錦簇式”的大作,差點“零落成泥碾作塵”。從元代至明初,國人尚能看到全本。到了清代,《唐才子傳》全書已佚。清代詩人王士禎就不無遺憾地說:“《全唐詩話》《唐詩紀事》二書,例皆以詩系人,文房此書視二書當尤詳備,惜今無傳矣。”所幸《永樂大典》裡有引錄,四庫館臣據此輯出八卷本《唐才子傳》。另外,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沒承想日本有元刊本《唐才子傳》十卷足本。光緒時期,楊守敬在日本訪得,成為后來出版此書的眾多全本的祖本,國內這才得見全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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